她仍是不愛打扮,樸素得猶如地府幽魂,渾身散發出一股與世隔絕的漠然,神色冷淡,態度如冰。
這樣一個冷漠無情的女人,令他牽掛了十多年,最終,不知又要與她糾纏多少年?
連晨曦無奈的承認──他確實是一個倒楣到不能再倒楣的人了。
「我妹妹不能嫁給你。」熒惑不跟他多廢話,直截了當的顯露出她的排斥與不歡迎。
他不以為意,自顧自的道︰「聘禮今夜會陸續送到你家,我已讓人選好良辰吉日,過兩天,你我就成親。」
熒惑眉心微蹙。
連晨曦閉起眼,不用再觀察也能感覺出她的心情如何。
「你可以拒絕,也可以逃走,但此後,你得日日夜夜祈禱上蒼,別讓我找到你。我不敢說天涯海角都有我的人手,我只能說,我是個有耐心的人,耐心到等了十多年才與你見面。」
「我沒有拒絕,你不用急著威脅我,太急了會讓我感受不到你的耐心。」
「我很高興你有覺悟,無論是為了你自己,或為了劉氏一家人的安全,我建議你此生永遠保持現在的覺悟。」
「你誤會了。」熒惑拿起桌面上的茶水,自己斟來解渴,沒請他品嘗。「我不拒絕,只是為了還債。」
「還債?你認為自己虧欠我了?」連晨曦念念有詞,仿佛在回味什麼,頗為感慨。「這個‘家’磨掉了你的心性。我不認為你虧欠了我。假如當初,你沒將我趕盡殺絕,如今的我可能還是一只不學無術,只會向你搖尾乞憐的狗。」
難道他此時貼近她,嘮嘮叨叨、糾纏不休的樣子,就不像一只正在對她搖尾乞憐的狗嗎?熒惑想回他一句,但轉念一想,為了劉家上下的安全,最好不要刺激連晨曦;畢竟,她曾給過這個舊識相當嚴重的傷害,若再傷害他,恐怕他會忍無可忍吧?
「我先走了。」終于,敘舊完畢的男人準備離開。
熒惑根本沒注意听他後來又唆了些什麼,專心的看天色,日落月升,傍晚已逝。客人,是該早點滾了。
「對了,我留了一份禮物給你,不要太驚喜了。」走出花廳的男人,轉瞬就消失,但聲音卻從遠處傳來,清晰的送到熒惑耳畔。「今夜早點休息,希望你能睡得舒心。」
熒惑暗自猜疑,等他和附近三五百人隱蔽得幾不可聞的氣息,徹底從周圍散去,她才回過心神,四下環顧。
他留了什麼東西?
她到處看,卻都找不出有什麼特別的禮物。不明白連晨曦是否做了什麼手腳,熒惑心事重重的走出花廳,順著長廊回到她的寢房。
「姊!」小玉從另一邊而來,剛走到寢房外,見她安然無恙,松了一口氣,湊向她追問︰「你和那人說了什麼?」
熒惑面色柔和,指尖輕抹,揩掉小玉嘴角一顆飯粒。「我不是要你和爹娘去用晚膳,你怎麼跑來了,嘴巴都沒擦干淨,飯肯定沒吃幾口。」
「人家擔心你嘛!」小玉搖了搖她的手臂,主動為她推開寢房的大門。
門一開,熒惑察覺屋內有古怪,正想制止妹妹進屋,可惜為時已晚。
小玉大步跨進房里,目光一掃,來不及後退,便已被屋里的情景嚇破了膽。
「啊──」驚心的尖叫從小玉口中發出。
熒惑趕緊把她拉到懷里,只見寬敞的寢房內,吊著五個血肉模糊的人。
「小玉,你先離開,別驚慌,姊姊會處理。」她安撫著妹妹,將她推出門外,飛快關起門,走到那些人身前。
他們被繩子縛住雙手,吊在房梁柱上,垂下的身體包里著破舊的衣裳,隱約可見觸目驚心的傷口。
熒惑面色冷凝,這就是連晨曦給她的禮物嗎?
「放……放……過我……」其中一人扯開唇,語調微弱的求饒。
「你們……」還沒死,卻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熒惑端詳這些人,從他們尚未變形的容貌,漸漸辨認出他們的身分。
他們,的確是連晨曦送給她的禮物!
「我已經……已經都說了……什麼都……」其中一人呢喃著,腫脹的雙眼根本睜不開,連站在身前的人是誰也看不清,只知道呼救。
真是生不如死的慘狀。
「我不是連晨曦。」熒惑冷靜的考慮著該如何處置這幾個禮物?
「這個聲音是……」另一個人眼力仍清晰,瞠目打量著她,驚喜道︰「這張臉,是熒惑的臉!快,快叫人抓住熒惑,熒惑就在這!」
一語激起千層浪,被高高吊起的眾人聞聲,爭先恐後的呼喊。
「連晨曦,出來,熒惑在這!」
「熒惑在這,是熒惑要害你的,不是我們。」
「你要報仇,快找熒惑吧!」
熒惑打了個響指,打斷紛亂的叫喊,她用冷淡如冰的嗓音,聲明道︰「不用叫了,連晨曦已經把你們送給了我。」
聞言,那些人臉上浮現難以描述的驚悸神色。
就在此時,劉家夫婦趕到門外,焦急的詢問屋里的狀況。
「熒惑,你沒事吧?」
熒惑飛速一閃,如風輕盈,眾人來不及瞧仔細,門一開一關,而她已佇立在緊閉的門外。
「爹,娘,你們去報官,說是有宵小闖入。」她鎮定的說。
她平靜的面容不見慍怒或慌亂,只是一雙眼中難以隱藏的火光,透露出了她的不安。
這份禮物,清楚的讓她明白,連晨曦對她的所作所為不曾釋懷。他是為報仇而來,她確信,他會使出一切骯髒的手段,報復她給予他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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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那顆熒熒似火的紅星,出現了。星的光亮,時常變幻,位置也游移不定,時而從西向東,時而從東向西,情況復雜,使入迷惑。于是人們稱這顆星為︰熒惑。
「大哥。」程瑞霖走進古樸雅致的書房,一眼便看見連晨曦倚在窗邊,半睜著眼不知是在賞月或是觀星。
「你來了。」連晨曦轉眼望著他,打量著情同手足的年輕人,戲謔的問︰「怎麼,腿摔傷了?」
「哈哈,來的途中摔的……」程瑞霖拄著拐杖走向他。「大哥,你真夠邪門的,每次見你,我總要受些皮肉之苦。」
他認識連晨曦十多年了,是少數沒讓這顆災星克死的車運兒。為了自己的安全,即使他與連晨曦情同手足,以兄弟相稱,卻不曾結義,也少有來往,時常保持距離,甚至到南方為商行的擴展而打拚。
「我不是去信囑咐過你,不必特意前來嗎?」連晨曦拉開手邊的椅子,施力一推,送到程瑞霖身旁讓他坐下。
「難得大哥又辦婚事,我怎麼能不來祝賀?」程瑞霖爽朗的笑著,隨即,笑容一斂,有點無奈的說︰「黃泉他們也來了,我剛收到消息,他們在路上遇到劫匪受了點傷,行程受到耽擱,可能晚一天到。」
連晨曦苦笑。另一個情同手足的好部屬,為了保命不被他帶衰,遠去北方為商行的事業奮斗。
這些年來,他結識了不少人,有許多可以信賴的幫手。然而,因為他煞氣太強,留在他身邊的人,免不了會受些傷、吃點虧,有時甚至危及性命;不得已,連晨曦只能安排他們到別處營生,以書信往來,鮮少見面。
「大哥,你這回想娶的姑娘,我也叫人去打听過了,是一個小茶商的女兒,年紀很大了。不過,最特別的是,她叫劉熒惑……‘熒惑’這個名字可真是讓人懷念。」
「不必懷疑,就是她。我們的熒惑。」
程瑞霖吹了一記口哨,有些興奮又有些疑惑的問︰「我就知道熒惑還活著,但你要娶他……她?熒惑是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