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惑敷衍道︰「可能是送錯了。」
無論是誰的邀約,總之,她沒去赴約。
「小姐──」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接近,一會兒後,一個長相俏麗的丫鬟,大步跑進熒惑的屋子,開口就道︰「大事不好了,夫人請兩位小姐趕緊到她房里去,商議大事。」
「娘怎麼了?」熒惑輕輕松松的抱起妹妹,隨丫鬟走出屋子。
「夫人沒事,是、是有媒人、有媒人代表‘昆侖’商行的老板來下聘!」丫鬟焦急的說明。
昆侖商行老板的名諱,瞬間浮現熒惑的腦中。
當世唯一的皇商,享受皇帝賦予的各種特權,財勢傲人,地位顯赫的男人──連晨曦。
她扯了扯嘴角,「這還真不是件喜事。」
迄今為止,與連晨曦結過姻緣的女子,都無一例外的辦過喪事了。
他的女人不多,剛好三妻四妾,卻一個個死于非命;有摔死的,嚇死的,有被告死的,甚至有吃飯嗆死的……各種不同的死法,不僅發生在他的妻妾身上,只要和他沾上親屬關系的人也難以幸免。
闢府曾慎重調查過這些命案的背後,連晨曦是否有參與,或暗施什麼毒手,但結果就找出的證據來看,顯示他也是個倒楣的受害者。
世上除了皇帝一人,借「真龍天子」的身分敢接近連晨曦,並以此炫耀天子不會被帶衰之外,絕大部分的人並不樂意和連晨曦這顆「全國第一災星」扯上絲毫關系。
他「見人克人,見鬼克鬼」的煞氣,所創造出的名氣,已經超越了他白手起家的富貴傳奇。
熒惑冷靜的抱著妹妹來到母親的屋子里,顧不得行禮,立刻發問︰「娘,媒人可有說連晨曦打算娶誰?」
母親見到熒惑,像見到救命靈藥似的,忙不迭的湊過去用求救的目光看著她道︰「媒婆沒講,但有暗示你們誰嫁都可以。」
小玉立即搶白︰「我還未及笄呢!」
「再過兩個月,你就滿十五歲了。」
「小玉不能嫁給他,他的年紀比小玉大了一倍有余。」熒惑神態平和,語調堅定,透露出了她在家中的主導地位。
母親擔憂的又道︰「媒人說,連老板今天會來拜訪我們。」
「這麼快?」熒惑目光一閃,「幾時?」
「傍晚。我可沒邀請他,這完全是不請自來。」
「沒事,把他交給我處理。」熒惑鎮定如常的安撫母親,「由我單獨會見他,你們誰也不用出面。」
母親聞言,用力搖頭。「這可不成,有違閨訓!未婚女子不宜單獨私會男人,娘去和他說吧。」
「娘,我鮮少出門,外面的人幾乎不記得家里有我的存在,名節對我根本沒有意義。」
「可……不行的,連晨曦是有名的災星啊!萬一害到你,怎麼辦?」
雖然熒惑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但她一直將熒惑當成自己的親骨肉,盡心疼愛著。無論發生多麼糟糕的事,她都寧可受傷的是自己,而不是兩個女兒!
熒惑看了母親一眼,那溢于言表的慈愛,再次打動了她的心,令她不常笑的臉,擠出一個柔若春風的笑顏。
「沒關系的,娘,不瞞你,我和連晨曦認識,他是……我的舊識。」
母親眼里露出了一絲慌亂和訝異。
熒惑但笑不語。
她和連晨曦不僅是認識而已,她還做過一些虧待他的事。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世間果然是有因果報應的……熒惑暗嘆。如今連晨曦找上門來,以他的權勢,她恐怕是逃不出他的掌心了。
「這麼說,連老板是要娶你嗎?」母親慌亂的問。
熒惑答不出來,一旁的妹妹煞有介事的笑了。
「姊姊,莫非他是你的舊情人?」小玉天真的問。
應該是舊仇人……熒惑仍是無語,心情沉重的眺望窗口,看了看天色。
她沒有表情的面孔,讓旁人猜不出,她是盼望傍晚早些來臨,還是希望傍晚永遠不要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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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日暮了。
熒惑未施脂粉,一身素衣,長發披散在身後。她遣退下人,獨自在家里的花廳內,等候「舊識」的光臨。
傍晚一到,人就來了,不止連晨曦一個。
熒惑依靠听力,分辨出至少有三五百個武藝高強之人,將她家四面八方,里一層、外一層的包圍了起來。
這麼大的排場,簡直是威脅。
她不禁有些緊張,不是擔心自己的處境,而是擔心家人……爹、娘、妹妹,每一個都是她的至親,不能讓人傷害他們。
「許久不見了,熒惑。」溫和的問候聲,冷不防的響起。「前天,我在摘星樓等了你一夜。」
遠處有一道偉岸的身影,逐漸逼近。人未到,聲先至。
熒惑定楮望去,極力克制著心緒的穩定,低聲回道︰「我不曉得摘星樓是在何處。」
當她話音落下之時,遠處的身影以詭異的迷蹤步法,忽左忽右,如雲縹緲,瞬間已抵達她面前。
她微微眯了眯眼,被風吹拂的發絲不安分的飄蕩著,一股溫和的氣息迅速將她包圍。
棒了十多年,她又見到他了。
「你沒听說我在你家對面建了一座高樓,不久前才竣工,樓的名字叫──摘星。」說話的男人,眼楮閉著,溫和的臉容隱藏住了七情六欲。
他的眉唇鼻臉,端正如畫,高大的身軀,肢體勻稱,雖然雙目未睜,仍給人賞心悅目的感覺。
連晨曦……熒惑默念著他的名字,察覺不出他有敵意。她猜不到他的來意,他是否帶有殺機?
她極力控制的心緒開始起伏不定,困難的張口,回他一句︰「需要我說聲恭喜嗎?」
「你還是這麼冷淡,真讓人懷疑你對劉氏一家人怎會如此體貼?」連晨曦修長的手指,緩緩撫上她的臉,循著她的輪廓,像在模清她的長相。
熒惑身體僵硬,所有力量涌到手掌間。在抗拒與忍耐之間,她猶豫不決,恍惚的目光慢慢移向他的臉。
他的雙眼一直緊閉。人們說,他從未睜開雙眼。
霎時間,她所有的力氣全消失了。連晨曦瞎了嗎?
熒惑默默忍受著他近乎騷擾的撫模,凝聚不起抗拒他的力量,她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他瞎了。
「據說你陪伴了他們十多年,扮演著乖女兒、好姊姊的模樣,幫助原本只是山野貧農的劉家夫婦遷入城里,安家立業。熒惑,為何對這家人如此關愛?」他的手掌慢慢下滑,不帶一點力道的握住了她的脖子。
她毫不懷疑,只要他稍微使力,她就會人頭落地。他有這麼做的理由,可她卻感覺不出他有殺氣。
「你果然沒變,即使再次面對我,你的心跳、你的氣息仍和十多年前一樣,那麼平穩。」連晨曦淡淡一笑,出其不意的睜開雙眸。「久違了,冷酷的熒惑。」
她一言不發,直視他的雙眸,完好的隱藏起她的意外。
他沒有瞎?
這些年來,人們都說連晨曦是個瞎子,因為他在人前永遠閉著眼楮。然而此刻,他睜開不輕易睜開的雙眸,讓熒惑清楚看見他的眼。
一只熠熠生輝,一只模模糊糊。他確實是瞎的,卻不是全瞎。
「我只瞎了一只眼。沒如你所願的一雙眼被挖掉,遺憾嗎?」連晨曦垂著頭,略彎腰,讓高度只及他胸口的熒惑與他平視。
「你也和以前一樣,那麼多話。」
連晨曦笑了。「又嫌我唆……你的嫌棄,我已經懷念了十多年了。你還是這麼不客氣,不請我入座,喝杯茶?」
他巡視了空蕩蕩的花廳,只有一只眼楮能視物,視線最終停留在熒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