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裴士鋒在辦公室門前停了下來。
醫學院的學分與實習完全修完要花掉七年的時間,他在美國只花了五年就修完,然後又用了很短的時間,同時得到碩士與博士的學位。
在台灣三十二歲的實習醫生大有人在,但他卻早已是小兒科的主任醫生了。
這是幸還是不幸?見仁見智吧。
「九十九分的努力還是遠勝過九十九分的天才,你們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他低嘆了一口氣後,打開辦公室的門,「說起羨慕,你們或許不了解我羨慕的就是各位吧?」
裴士鋒話說的由衷,但听在蘿卜頭的耳中竟是頗富哲理的一席話。沒有人注意去听他後面的話。因此當他回到座位上時,一群人吱吱喳喳的話一涌而來。
「學長,您當年在台灣國中畢業後就到美國當留學生,是不是很無法適應呀?」
「哪有人問題問的那ど白痴?這就表示你對裴學長還不夠了解。」綁馬尾的男生搶白,「學長,您在研究所修了雙學位就是因為想達成令慈的希望嗎?」
幾乎每個認識他與他的家庭的人都曉得,裴士鋒有位在美國藝術界十分出名的華裔美籍母親,耳濡目染下,他居然研習了與醫學毫不相干的美術,主攻艱澀難懂的拜佔庭藝術史,並且成績斐然。
醫學科技是理性且重邏輯思考的,但,藝術卻又是與理性最背道而馳的浪漫,所以裴士鋒允文允武的不像常人,看在美國同事們的眼里就很不可思議了,更加遑論這些從台灣教育體系下所培養出的人。
但,sowhat?
「好了,好了。」裴士鋒頭痛的雙手一攤,「請吧,各位。現在我沒有可讓你們學的東西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需要……」
話還在嘴邊,小蘿卜頭們全騷動了起來。
「學長,我來,我來……」說著,小王挽起了衣袖。
綁馬尾男生推開旁邊的同學,當仁不讓沖到了他面前,「學長您要審核藥單對不對?我行,我可以的。」
哇,他要瘋了。
「你們不想下班,那是你們厲害,但是,行行好,我可要下班,明天我還有‘第一班的刀’。」最後的一句話。他幾乎是用吼的。
靜了數秒鐘之後,門邊響起了一個悠閑的聲音,「對對對。各位請出來吧,我有事要找各位的裴學長。」
是王繼善醫師。
一群人見到是幫他們打評比分數的醫生,二話不說的全都紛紛噤聲而逃。
「哇塞——」士鋒驚訝的眼珠子快瞪掉了,「就,就這樣?!」
至交好友王繼善對他哼了一哼,「普通羨慕就好,別太羨慕了。」
士鋒喝了一口水苦笑著搖頭,「你這個時候不在急診室StandBy?跑來找我是要我代班嗎?」
王繼善雙眼圓睜,「士鋒?你,你,你好神喔。」
「你老哥替你安排相親,對吧?」士鋒邊說邊低頭翻閱起桌上的「小兒科藥品采購計劃」。
「啪。」眼前的文件被一只男人的大掌給擋住了,士鋒抬起頭來。
「是我老哥告訴你的?」王繼善好奇的問。
王繼善應該要先問他什ど時候才要去代班而不是問這個吧?士鋒翻了翻的白眼,「你老哥中午就打電話給我,請我替你代班。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吧?」
王繼善露出了狂喜的表情,「Yea」!振臂一呼,眼看就要躍過辦公桌後往他身上撲過來了。
士鋒連忙抓起桌上的采購計劃擋在臉上,「你還不快去?你哥說安排相親的時間是六點半。」
這話讓王繼善立即煞住腳,「真的?我差點忘了時間了。」他低頭看了一下腕表,連忙沖向他的座位,胡亂的月兌下醫師的制服,再抓起「亞曼尼」的西裝外套後,就快步往外走。
「繼善。」士鋒連忙抓起了一把傘,遞給王繼善,「等等,外面還在下雨。」
王繼善露了一個感激的微笑,「我都忘了,再次謝啦。」
「繼善。」士鋒拍了一拍他的肩膀,「去吧,不管成不成功,我都支持你走出失戀的路。」
王繼善望了他一眼,隨即走進已是暮色的台北二月天。
第二章
一手推著載著小威的輪椅,一手拿著剛才抽血檢驗白血球的報告單。在走回急診室的途中,雷敏是越想越不對勁。
現在醫院的做法又不同了嗎?護理人員難道能替醫生開具檢驗申請書嗎?她環顧了一下忙得不可開交的急診室,或許是醫生真的太忙了吧?她忖度著。
「姑姑,姑姑,吐,吐,我想吐。」小威一臉蒼白的抬頭望了她一眼。
「要吐了嗎?」雷敏驚了一下,連忙斂回心思放眼望去,急診室的廁所就在這條走廊的盡頭。
「小威等一下,再吐。」她邊喊邊推著輪椅沖向廁所。
這間廁所,以長條式的洗手台隔開男女廁,此時。正有一名醫生背對著他們,站在洗手台前。
「來,來不及……」小威舉起被點滴注射的左手捂著小嘴,含淚的望著她。
「嗄?」來不及了?她連忙抓起吊在輪椅旁的點滴後,抱起小威靠向洗手台,「小威,快,把手拿開。」
「嘔。嘔嘔……」
說時遲那時快,小威滿嘴的嘔吐物唏哩嘩啦的吐進了洗手台中,而她手中的驗血報告單卻正好松掉飄向了洗手台。
「啊!」她一手抓著點滴,一手摟著小威,那還有手來阻止?她發出了一聲虛弱的慘叫,眼睜睜地看著那張薄紙就要貼上穢物了。
在那一剎,驗血報告單穩穩的停在半空中。
咦?
雷敏抬起頭望去,原來是一直站在洗手台前的醫生替她抓住了那張紙。
雷敏天生一副高挑的身材,一直以來,很少有男性能讓她平視甚至仰望,但,她抬著頭看著這位醫生,他未免高的有點離譜吧,他是籃球選手嗎?
嗯。可能有一八八公分以上,喔,或許還要更高吧。
醫生揚了一揚手中的驗血報告,引回了她的注意力,以低嗓的聲音問︰「宋駿威是這個孩子?」
她眨眼兩下,「嗯。」雷敏想要全神貫注集中精神,但,仍有些分心。
他快速搶下了她忘記高舉的點滴,指了一指輪椅,「將他放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慣于發號施令,還是他簡短的話中暗藏著十萬火急的意思,總之,她立即听從了他的指示,將臉色顯的更紅的小威放入輪椅。
醫生將點滴掛好後,隨即便抓住輪椅的手把,自顧自的推往急診室。
「喂,這,這位醫生……」雷敏匆匆的關上水龍頭後,追著喊。
醫生腿很長。跨開一個腳步,她起碼要用三步才能跟上,更何況他正馬不停蹄的快速走著,讓她跑了好一段路後才跟得上。
雷敏氣喘噓噓的緊跟在醫生的身後,「請問醫生,您是?!」
那個長腿醫生先是抿緊了嘴唇,淡瞥了她一眼,眼神是全然失望狀,「你這個母親是怎ど當的?小孩出麻疹,你都沒有發覺嗎?」
母。母親?雷敏瞪大了眼,這醫生誤會了,「我,不……」
等等,醫生剛剛說什ど?麻,麻疹?「您。您說什ど,麻……疹?!」
懊死,小威不是注射過麻疹疫苗嗎?為什ど還會被傳染?
輪椅很快的被推到了護理站對面的辦公桌前,停妥後,長腿醫生拉開椅子坐下,低著頭看著桌上病歷,「你的小孩有沒有注射過疫苗?」
「呃,應該……有。」雷敏有些猶豫的回答。
「啪。」醫生極度不耐的抬起了頭來,大手往桌上踫的一拍,「什ど叫應該有?自己的孩子有沒有注射過疫苗,你都沒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