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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屐歸去 第29頁

作者︰針葉

壓抑?她有嗎?

細密的吻落在她臉上,他的唇有點涼,像融雪化出的山溪,卻讓她感到滿滿的憐惜。他的吻是咸的

「啊,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看你就好像看到華流一樣。」茶總管的話從虛空中飄來。

她和他哪里像?他也有那種迫于現狀不得不忍耐、不得不低頭、不得不去適應的經歷嗎?她能肯定現在的他沒有,那麼,是以前的他了。

以前的他以前的她用糊成一團的腦袋回憶。他的身世她只听他提過一次,在七佛伽藍的放生池邊。如果他並不喜歡祝氏家族的傳承,那麼他離家之前的生活和她在摩奈聖教沒有區別。未必是討厭,但不愉快。

華流,你也有茫然無助的時候嗎?

祝大爺,我老了怎麼辦?

我陪你。

華流,你老了怎麼辦?

你陪我。

暑日炎炎,入夏的白晝在喧鬧的蟬鳴中顯得煩躁又漫長。

今年沒有窟佛賽,是兩方休養生息的時段,照理應該不會太忙。但今年卻適逢三年一度的嵩山修武會,各門各派均收到了少林寺發出的英雄帖,七佛伽藍有,七破窟也有。嵩山修武會九月初一開始,為期五天,在此之前,各路武林人將會齊濟一堂。七破窟參加這次的嵩山修武會,與一名叫陸堆的少年有約定是原因之一,第二他們習慣了挑和尚的刺。

以上,花信仍然是從茶總管那里听來的。

茶總管有時無時便將窟里的一些動向說給她听,完全不怕七破窟的秘密泄露,真是毅力驚人,她也不差。她們很有默契地就這麼膠著,誰也不松口。膠啊膠啊,膠到了七月盛暑。

葡萄藤上早已懸起了珠綠的果實,飽滿晶瑩,鮮翠欲滴。

七月初三的午後,她貪享林木的陰涼,沿著囿于化地窟內的山溪漫步。繞過幸休居,過了木橋向右拐,走走停停,不知不覺來到一片修剪過的林陰下。茂密的枝葉蓋出一方靜謐的空間,樹邊一座小亭,亭內居然有一張軟榻。她走進亭子,慢慢坐上軟榻,閉了閉眼,倦意襲來。順勢躺平,漸漸有了睡意。朦朧之間,似乎有人在她額上探了探。睜開眼,是那笑如東君的人。

「祝大爺。」她沙啞地叫了聲,拉他坐下,轉轉轉,將頭枕到他腿上。

他為她挑起垂搭眼楮的散發,突道︰「水然,八九月有很多事要處理,我不想等太久。這個月月底我們成親好嗎?」

「好啊。」她無可無不可。中土女子重視貞潔,苗女在這一點上卻沒那麼執著。拜成長環境所賜,她也不是很執著。

他沒了聲音,指月復卻停在她唇角摩挲。她眯眼瞅他,在笑。在笑。

知——了——知——了——

夏蟬似乎約好了一般突然炸響,午時的倦意被炸飛了一些,她的意識微微清明。盯著他淺弧的唇角,她突然升起一種違和感,總覺得他身上有些地方不對勁,一時之間卻又說不出來哪里不對。明明在笑笑?

對了,是笑。在記憶中搜尋,她發現自己從來沒听他暢快地大笑過。就像他的情緒永遠處于融雪化水的那個階段,明明暖了、化了、融了,水液卻依舊冰寒入骨。是這世上沒有讓他昂首大笑的事,還是他的喜悅已經壓抑到干枯?

听完她的話,他困惑地皺起優雅的眉,「你是說像瘋子一樣哈哈哈那種?」

她的語言沒有障礙吧?幽幽嘆氣,她低喃︰「我看你」

他沒听清她的咕嚕,伏低了頭輕問︰「你看我如何?」

他真的不能笑心頭不知什麼滋味,她放棄地吐了口氣,坐起,勾起他鬢邊一縷發,緩緩低吟︰「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

「噗——」一陣不合時宜的嗆聲傳來,隨後,是某人在樹桿後捂嘴悶笑。

有什麼好笑的!她向不遠處的粗大樹桿橫去一眼,後面的話也沒心思說了。

「你就當什麼都沒听見。」他勾了勾她的下巴,將她的視線定在自己這邊。對于樹後故意大聲悶笑的閔友意,他只當點綴。

她能說什麼。

他靜等半晌,听不到她的聲音,不由笑道︰「蒹葭是形容女子的,你」

「你就是蒹葭。」她搶道。

他明顯一怔。

「在水一方」抬眸凝他一眼,她飛快斂下,笑道︰「令人向往。」

他不及開口,樹後悶笑的家伙終于忍不住飛了出來,拍掌戲道︰「好,好一個‘蒹葭蒼蒼’。想不到華流也能令信兒向往,真是羨熬旁人。不過」走到花信身後的閔友意歪唇一笑,俊目流轉,杏花滿天。只可惜,話卻戲謔之極,「信兒不應‘蒹葭蒼蒼’,應該‘蒹葭采采’才是。」

祝華流身不動影不動,只問︰「有事?」十八箱白銀運到京師,閔友意也是剛回窟不久。

閔友意在花信身邊坐下,「我听商那和修說,你要這個月成親?」

「是。你沒听錯。」他來告訴她之前,已經讓忍行去準備了。

閔友意盯著天,表情有些猙獰。倏地,他站起來,招呼也不打便縱身離開,身姿瀟灑如展翅鯤鵬。

「他怎麼了?」她不是很明白。

「被刺激了。」

第十四章秋心之愁

四川,尖鋒府。

長孫家的大門在清晨時分被人一腳踹開。臉色微青的風流公子捉過一名家僕問明長孫老爺的位置後,直殺書房小花汀。

面對殺氣騰騰的閔友意,長孫老爺在長子和次子的支持下挺直了腰,默念觀自在菩薩隨心咒,以抵抗他的神威。

「伯父!」閔友意一把捉住長孫老爺的手,「讓我入贅也行,把淹兒許配給我吧!」

「你不答應?」嫵媚青山開始聚烏雲。

「可以啊。」長孫老爺答應了。

閔友意先是沒表情,隨後就像沖天炮一躍而起,將長孫老爺的書房撞出一個大洞。等長孫父子三人抹著臉吐著灰從書房逃出來時,他已經熟門熟路找長孫淹去了。

長孫老爺瞪天,問兒子︰「為父的決定沒錯吧?」

「沒錯的,爹!」二子一起答他。

厭世窟,上水堂。

蒼發公子听完徒弟帶來的消息,半天沒動。然後,他輕聲重復︰「華流這個月要成親。」

「是啊,師父,化地窟主日子都挑好了。他已經寫信通知秋風十二樓。我想過不了多久祝家就會有人來了。」掃農熱切地轉告他從商那和修那兒听來的消息。

「麟兒呢?」翁曇站起來。

「在石樓那邊采蘑菇。

「寫封信給嶺南印愛,告訴他們,我和麟兒這個月成親。要觀禮的,趁早。」

「是,師父。」掃農歡快地目送自家師父出了上水堂。有師娘啦!

扶游窟,殷勤樓。

「華流這個月成親?」盯著門前的重屏,扶游窟主酈虛語並不轉身,只道︰「商那和修,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忍行子親口告訴我的。」

「知道了。」酈虛語揮揮手,撫著腰間的小葫蘆,踱步繞過重屏。足前輕點,翩若驚鴻。

兩個時辰後,短發高大的男人急匆匆地回窟,見一名部眾拿著掃把在干淨的地上寫字,凝眉問︰「虛語呢?」

部眾將掃把往西側四望松的方向一指,「屬下不知。」睜眼說瞎話,嘴角歪得收都收不住。

「謝謝。」

「不用客氣,桐大哥。」

如果你想知道七破窟幾位窟主成親在江湖上造成什麼影響,抱歉,除了幾路人馬低調地趕往七破窟之外,江湖上幾乎沒什麼動靜。大家的焦點都集中在即將到來的嵩山修武會上。

七破窟,七月十九這一夜——

家中有長者的拜拜長者,沒有長者的就拜天拜地拜自己。大醉,大鬧,大笑,大嘆,拼酒的拼酒,比拳的比拳,雲情柳意,鳥語提壺,一夜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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