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這任務愈來愈復雜了。
听見背後男人的低聲咒罵,紀真真的筆微微一停,但隨即又繼續作畫。
在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房子里,與一個她痛恨的男人關在一塊兒,這世上沒任何亭可以比此更悲慘了。
但奇異的是,她的心情可以算得上平靜。
從前,她一直將畫設計圖當成無聊時打發時間的娛樂,並沒有特別去深思過什麼,可是自從來到這里之後,她才發現她多麼喜歡畫圖。
只要一筆在手,只要在心里想著設計圖,就算是雷浩也沒辦法破壞她的心情,那種滿足甚至比征服男人更甚。
看著即將完成的圖,她輕輕吁了一口氣。
就快完成了,只要再稍微凋整一下細部的配件和顏色就可以了。
站起身子伸伸懶腰,紀真真一轉頭就對上一雙不悅的眼。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表情,她再熟悉不過。
通常當雷浩露出那種臉,十之八九是想找她吵架來著。
這幾天來,她努力貫徹將他當成隱形人的決心。
打從一開始,這個男人就和她不對盤。不管是行為談吐、想法觀念,他們之間無一不沖突。之前,她會因為他的誤解和諷刺而生氣,而暴跳如雷,可是那一天之後,她想通了。
如果外在的環境沒有辦法改變,最好的方法就是改變自己。
她沒有辦法改變他的看法、他的態度,更沒有義務得去承受他的譏諷、他的批評。如果她不想被活活氣死,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理他。
不要管他怎麼想、怎麼說,他的想法與她無關。
反正,事情結束之後,這個人便與她再無瓜葛,賣在犯不著為了一個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人,氣壞自己的身體。
不著痕跡的調開視線,紀真真拿起茶杯往樓下走去,徹底的忽視他。
雷浩不發一言的跟在她的身後。
今天是星期四,正好是補給送來的日子,樓下的客廳堆放著如小山般的食物和各式生活用品。
紀真真走過去,挑了她要父親派人送來的繪圖工具,便轉身往樓上移動。
「等一下!」雷浩出聲喊她,她沒停。他的忍耐終于到達極限,一個箭步上前便捉住她的手腕。「我叫你等一下!」
她轉頭,視線越過他。
「有事?」
他可以感覺到自己額上有青筋突起。
「請你說話的時侯看著我,我還活著,不是鬼魂。」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調整焦距,對上他的眼。
「什麼事?」
「你打算要這樣到什麼時候?」他真的快抓狂了。「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在生什麼氣?」
「那重要嗎?」她的反應冷淡。「那很重要嗎?」
雷浩一時語塞。
不管說重要或不重要,似乎都不適當。
「對你來說,我只是一個討人厭的雇主。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在你眼中看來,全不順眼得很,你又何必在乎我為什麼生氣?」她的語氣像是在說︰真是可笑。「況且,我實在不認為你真的想知道。」
語畢,她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走開。
***
懊死!
懊死的女人!
雷潔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誰的氣。
是自己,還是她?
也許兩者皆有。
氣自己的是,他他媽的真的想知道她為什麼生氣。
氣她的是,她說的活像是指控,而他真的覺得自己傷害了她。
見鬼了!
冷戰堂堂邁入第五天。算一算這幾天以來,他們的對話每天不超過五句而且都還是在他強迫交談下的成果。
如果他不開口,她根本當他是空氣。
這夜,外頭忽然下起了大雨,紀真真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頭豆大的雨滴急急落在窗戶上頭,水珠連著水珠沿著玻璃窗滑落,看了好久好久。
久到雷浩幾乎以為她要變成一座雕像了。
「雨有那麼好看嗎?」他開口,語氣有些譏誚。
丙然,她一點反應也沒有。
懊死!
清了清喉嚨,他換了一個語氣和說法。
「你站那麼久,腿不酸?」還是好不到哪里去。
紀真真轉頭斜睨了他一眼,又掉頭看向窗外。
可惡!雷浩低咒一聲,再次清了清喉嚨。
「你在想什麼?」
這回,語氣軟了,用字也考慮過了,她總該給點反應了吧?
臂察地一會兒胚是一動也不動。
「該死!女人廣他坐起身子,煩躁的咒罵,「我在跟你說話,你難道不能回我一句嗎?」
好吧!他承認,他快被逼瘋了。
他不怕她發火,不怕她破口大罵,甚至不怕她動手,就是受不了她這種一句不吭,將他當成隱形人一樣的態度。
他還活著耶,可不是死人。
兩個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什麼娛樂也沒有,另外一個人又把你當成不存在的鬼魂一般,這種生活無聊得快把他給逼瘋了。
紀真真終于轉過身子,正眼看他。
「我沒想什麼。」她頓了一頓。「這樣夠嗎?」
這樣夠嗎?
他瞪大眼。
「當然不夠!」語氣像個任性的小男孩。「這算哪門子的回答?」
著著他那夸張的表情,她的嘴角不禁微揚,然而也僅止一會兒便隨即斂去。
「是你自己要我回你一句的。這就是了。」
他一時無語。
「你打算一直跟我冷戰下去嗎?」一會兒,他才開口,「就算要判刑,也要經過審判,就算不審先判,至少也要宣讀罪狀月不可以告訴我,我犯了哪一條?」
「那不重要。」她是認真的。「我不想說。」
「可是我想知道!」
她抬眸迎向雷浩的視線,重復了昨天的問話,「那重要嗎?你會在乎嗎?」
看見他的表情,紀真真揚後說︰「在你的眼中,我就是那樣的一個女人。以前,我會在乎你看不起我,我會覺得憤怒,覺得生氣。但是現在……」
「現在怎樣?」
「現在我不在乎了。」她淡淡的回答,「我不在乎了涸為我知道你不可能改變想法,因為我就是那樣的一個人。」
她的大方承認反而讓雷浩有些錯愕。
「已經改變的東西,沒有辦法回復原來的樣子。」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道︰「很多人都說我變了,不管是外表上的變,或是心理上的變,我的的確確已經改變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自卑、怯懦、善良的我,這是我沒辦法否認的。我變得漂亮,但也變得自私,這也是事實。」
他無言以對。
當一個人死不認錯時,旁人很容易指責他的錯誤。但當他認錯認得大方.還認得坦然時,你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
雷浩現在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生氣?」良久,他才開口,「如果你真的如自己說的這麼坦然,為什麼會有那些反應?」
紀真真的眸中閃過一絲痛苦。
即使那些事已經是陳年舊事,即使她已經月兌胎換骨,但是那段往事卻依然是她心中永遠難以愈合的傷疤。
也許……永遠沒有愈合的一天。
「你可曾想過,如果自己從來沒有出生在這世上有多好?」她開口,語氣平板得仿佛事不關己。「你可曾有過,嫌棄自己到巴不得馬上去死的感覺?」
雷浩聞言皺眉。「當然沒有。」
「我有。」她的眼神落在遙遠的另一方一一她的回憶。「以前的我很胖,非常胖,滿身的肥油,五官被脂肪撐得完全變形。因為胖,所以從來不打扮自己,衣服總是穿得愈寬松愈好,我的成長期間,一直是以這種體型度過,雖然曾經嘗試過各種減肥方法,可是一直瘦不下來。啊,你一定會想︰反正我家那麼有錢,為什麼不去動抽脂手術是吧?」
雷潔聳肩,沒有答腔。
「父親不願意我這麼做。」談起父親,她的臉上稍微有了笑意。「不管別人再怎麼嫌棄我,只有父親從來不在意我的外表。他總是告訴我,一個女人的內在比外在重要,美麗的外表無法持久,最後勝出的依然是擁有內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