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婬賊,受死!」不待他喘氣,銀網撲面襲來。
又是這句……寂滅子舉劍一刺,本想借網間縫隙穿過,再挑開銀絲,卻不想劍過一半,銀絲遽然收攏,將劍身完全絞住。他抽劍欲回,須臾之間,听得「喀嚓」一聲,銀絲竟將劍身絞成兩段。心頭一駭,他細看劍身斷面,裂口平整,仿佛刀切豆腐。
這絲若絞上手臂可不得了……警醒自己,寂滅子丟開斷劍,聚氣于掌,凝神以待。沖著兩聲「婬賊」,他今日就大開……腰間驀然一緊,淺淺的紫色在眼前一晃,寂滅子人已飛起,直落石上。
盯著收回腰帶的閔友意,他不解,「公子?」不打嗎,他正準備開殺戒。
「她們是遙池宮的人。」
那又怎樣,開了殺戒,管他是天王老子還是地藏菩薩。
「她們稱溫泉里的人為……夫人。」
夫人又怎樣,他還孵蛋呢……咦?寂滅子終于明白自家窟主的意思。
「走了。」吃夠黑蓮子的閔窟主善心大發,沖那群女子低叫一聲,「看,暗器!」
一把丟去,黑色小點在空中撒成網形,疾射白綾女子。眾女子大驚,不及細看,只覺得臉上額上被一物打中,驚慌之余,以袖掩面,等到放下大袖,石上早已不見人蹤。驚慌過後,有些女子拾起暗器,瞪……居然是吃剩的黑蓮子殼。
「走了?」石後傳來一道柔柔的低問。
「夫人,小姐,受驚了。」
溫泉邊,翠綠的岩石在初升的太陽下華燦耀眼,肩披絨袍,衣衫不整的兩名女子赤足而立,呆呆對視。
第七章水調步蟾宮(1)
是夜,斤竹客棧內——
一階,一階,一階,寂滅子緩緩踱下樓,在他身邊,店伙計匆匆經過。
店門微開,木窗緊閉,環顧店內,燈火通明,戴著暖帽的掌櫃正在台後撥著算盤,三十多歲的樣貌,有些儒氣。
落日時分,店內客人不多,因地處邊境,有些外族人來此投宿;偶爾,兩三名住店的客人走出來吩咐伙計準備晚飯,伙計笑著應答,轉身立即向廚房跑去。
有條不紊,井然有序。
寂滅子輕輕彎了彎唇角,心情不壞。
斤竹客棧佔地不大,兩層樓,在寶馬城也不是最有特色的一家,因此,客棧易主,很容易。三百兩銀子,前客棧主人很爽快交出了產契,爽快得他很懷疑自己是不是給太多。客棧原本的掌櫃已年過六十,他並不打算換掉,老掌櫃卻想安享天年,趁客棧易主,他正好回鄉投靠兒子。客棧原本的伙計也不多,前前後後,包括廚子、打雜的,一共六人,全是本城人士,易主之後,他們與新加入的廚子、伙計、打雜的相處愉快,他也就留著他們了。
現在的斤竹客棧,是七破窟名下產業之一。當然,行事要低調,除了讓伽藍和尚出丑必須高調外,我尊對各窟旗下主責的產業並無過多要求,能賺銀子就好。
「寂座!」站在角落桌邊的阿布輕叫,他身後桌上已備好晚餐。
寂滅子側頭一笑,慢慢走過去,口中猶笑道︰「今日不用熬湯了。」
「是。」阿布垂頭,意圖掩飾嘴角的笑意。
兩人面對面坐下,默默用飯。寂滅子靠窗而坐,偶一抬頭,瞥見窗縫中半輪圓月,不由伸手推開窗,讓月色照進來。
「月亮……快圓了……」他輕喃。
「公子……此時該到了。」阿布為他倒酒。
「是啊,這個時辰,該到了……」蜜色俊臉迎向月光。
「寂座,這些天……」阿布揣量用詞,聲音低下去,「你是故意的吧?」
映著月色的臉沖阿布一笑,不否認,也不承認。
見了他的笑,阿布嘆氣︰不否認不承認,其實也就是承認。
自從來到寶馬鎮,盡避窟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該打探的,他們不敢慢下,改布局的,他們不敢耽誤。在扶游窟所送消息的基礎上,夜多部眾們天天泡在長白山上,早也泡,晚也泡……終于,遙池宮的具體位置讓他們給找到了。順便呢,他們捉到一堆野味,順便呢,他們也找到一些厭世窟主帛卷上陳列的東西。
查出遙池宮位置,內部地形卻需要進一步查探。窟主整天抱著火爐,部眾自當盡職盡責,再查再探,他們是日也探,夜也探……終于,遙池宮內的布局也讓他們給繪出來了。
遙池宮內外皆設有機關,幸而他們退得快,未受傷。寂座知道後,居然當著一干部眾的面,很遺憾很沉重地嘆氣。
遺憾?沉重?還嘆氣?要阿布以為,寂座根本是故意送部眾去受傷。
在七破窟里,上至我尊,下至窟主,皆有護短的習慣。若部眾在遙池宮受傷,無論比賽與否,窟主都不會善罷甘休,而窟主一旦對某人某事不會善罷甘休,對方只有倒霉的分。簡言之,寂座想借部眾受傷之事刺激窟主,以提升比賽獲勝的幾率。
寂座……好有心機啊……
阿布敬佩地注視著沐浴月光的寂滅子,腦中倏然閃過一個很卑鄙的念頭︰其實,他們應該故意受點傷的……
拈起酒杯,斜斜移向窗外,寂滅子瞥了阿布一眼,垂眸注視映在酒水中的半輪銀月。不知是心緒的原因抑或地境邊遠,雪下的月光總令人感到入骨三分的幽幽寒涼。清酒漾,輪月起舞,他盯著未圓的輪月,久久不語……
月光如雪,月意如酒。
驀地,他傾頭一哂︰「公子他……應在遙池宮內了……」
酒波因他的話輕輕一漾,驚動了臥在杯底的那輪銀月……
月亮,嫦娥,蟾蜍宮。
玉兔,吳剛,桂花樹。
亂想著有的沒有的,抬頭看看不夠胖的銀月,掩于牆後陰影處的閔友意無聲一嘆。神秘之物果然不能了解太多,知道多了,什麼神秘感都沒了。遙池宮位處長白山山腰以上,山路崎嶇,加上松濤白雪的覆蓋,的確蹤跡難尋,不過,有地圖就另當別論。
想到地圖,他挑眉。
自家部眾的畫功他算是見到了,曲線表示山道,圓錐表示山峰,點點點點表示林木,不規則的半圓表示遙池宮,矩形稜形加曲線則表示宮內的樓閣和道路……值得一提的是,遙池宮外布有機關,表現在地圖上,是自家部眾以紅墨注明的兩個字——「機關」。
這樣的地圖,居然讓他給安然潛入?!
他實在懷疑,自家部眾是不是對他積怨甚久?
夜探遙池宮,他承認,多多少少受了清晨溫泉之事的影響。今晚,他肩負重任有二,一為找人,二為找刀。人,尋的是清晨在溫泉里驚鴻一瞥的女子;刀,自然是名震江湖的「漸海鱗牙刀」。
依照地圖,翻過這片牆,能找到一個山洞,「漸海鱗牙」極有可能藏在洞里,而人,則要向相反的方向去找……就近就近,既然刀比較近,他就先探刀,目睹一下江湖寶刀到底長成什麼樣。
低息吐納,他提氣越過石牆,借著月光,果然看到不遠處山壁上有一個黑乎乎的洞。洞無名,洞口枯藤盤纏,未化的白雪三三兩兩點綴在藤上。環顧四周,未見機關,他小心走進洞,心頭數著步子,差不多三四丈時,他听到滴水聲。模模石壁,有些潮濕,他取出火石……見鬼,木棒都沒用,火石有個屁用……他泄氣地準備出洞找一把枯藤引火,突听洞內隱隱傳來聲響,眉心一皺,丟開引火之念,繼續向洞內走去。四十六步之後,左拐,開始下坡,又走七十七步,右拐,開始上坡。
曲曲折折……折折曲曲……目力適應黑暗後,他已能看清一些隱隱約約的東西。拐一個小小的彎,他雙目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