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走?那也得見過他最後一面才能走,休想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他們之間不該是那樣無言地畫上句點。
長夜漫漫,宮中雖不缺佳麗,隨便開口,父皇便會賞給他天下最美的女子,但他仍然伴著孤燈入睡,夢中憶及她在他身下嬌呻的模樣,他禁不住血脈僨張,就算把火熱的身子浸到春寒的水中,也止不住他的遐思。
從今往後,沒有了她,豈非要夜夜受此折磨?
「太子殿下!」不知在書房中呆坐了多少天,終于有人來報,「太子妃想出城,被屬下攔下,她說要見您。」
「讓她進來。」蕭揚弄不清此刻自己是緊張還是得意,臉龐脹成紫紅色,握著的拳幾乎要捏碎茶碗。
久不見陽光的書房匆然全然敞開,季初櫻裹著一身雪色披風立在門邊,熟悉的腳步聲,一聲一聲的敲打他心的極點,一步步向他逼近。
「我犯了什麼罪?」她的嗓音跟他的一樣,略帶沙啞,「太子不僅禁止我出城,還扣押了我的行李,妾身需要一個解釋。」
「攜帶他人財物私逃,這算不算有罪?」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斂住眼中的痛楚和愛火。
「如果妾身沒記錯,那些東西是太子賞賜給我的吧?」
「對,是我賞的,所以我也有權利收回。」
「呵呵呵!」季初櫻諷笑,「這就是所謂的堯國皇室風範?哼,這麼小氣。」
「對待下賤的女子只能用下賤的手法。」他還以同樣嘲諷的眼光。
「好,很好。」
或許是他看錯了,竟覺得那充滿笑意的眼中泛起一片傷感的霧色。
她逼近,指尖輕撫他的衣襟,「既然太子殿下已經認清了我的真面目,那麼小女子便不再裝腔作勢,咱們來做一樁交易如何?」
「什麼交易?」
玉指更加放肆的探進他衣內,直達赤果的胸膛,「我取悅殿下,殿下則把東西還給我。」
「就像你們中原煙花女子常做的那樣?」他的心頓時噴出怒火,恨她輕賤自己,也恨自己出語輕賤了她。
她微微一怔,隨即笑得盎然,「對,就像嫖客們喜歡做的那樣。」
「好!」蕭揚一用力,椅子的扶手頓時折斷,清脆的響聲把她嚇了一跳,「成交!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取悅我。」
季初櫻解下雪色的披風,解開緞帶、羅裙、紗制的衣裳,略一猶豫,將薄薄的綢褲和繡著粉荷的肚兜也一並除去,霎時,整個人兒一絲不掛,亮澤的玉體呈現在他面前。
蕭揚的喉頭緊了緊,他抑制住潮水般襲來的喘息,靜靜看著她。
她走了過來,蹲子,剝開他的前襟,濡濕的小嘴吻上那起伏的胸膛,手兒輕撫的在他壯實的身軀上游走。
欲火立刻被點燃,他很想一把抱住她,狠狠地壓住她,把自個兒沖進她的體內,策馬奔騰……
然而尚存的理智在這一瞬間閃現,他警告自己不能再繼續下去,不能再一次墜入她溫柔的陷阱。
「你就這麼!」當那紅潤般的小嘴緩慢而下,舌忝他平滑的小骯,眼看就要吸吮他的「要害」時,蕭揚一躍而起,將她嬌小的身子推倒在地。
季初櫻秀發散了,他這才看清,原來她髻上樸素無花,只有一支木簪插著。
那簪……好熟悉,是他親手雕給她的。
「為什麼還戴著它?」他一把將簪奪過來,在瀑發飛揚中,托起她的下巴,「告訴我,為什麼?」
話語由激怒變成柔情,他顫抖著,帶著一種渴盼的目光,等待答案。
在她心中,應該還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真正的感情吧?至今他都不願相信,一切的溫存與海誓山盟只是謊言。
「哦,它呀,」季初櫻丟過一個不屑的神色,「戴著它當然是為了感動你嘍!否則這種又土又不值錢的東西,誰要?」
蕭揚微微閉上眼楮,整顆心已經沒有感覺了。「啪」地一聲輕響,他將木簪折成兩段,然後一甩手,在空中劃出兩道弧,它們被擲出窗外。
雕簪子給她的時候,不過是一年前,一對純真的少男少女,在水流清澈的溪畔互訴心事。大堯宮像一個魔,吞掉了他們的靈魂,把他的櫻花仙子變成了妖魅,把他這個木訥少年變成了此刻被報復怒火焚燒的狂徒。
他好想念從前,那回不去的時光。
「太子不會言而無信吧?」季初櫻伸出手,「我取悅了你,酬勞呢?」
「拿去!」他從抽屜中取出東西,朝她迎面一撒,似雪花般漫天散開。
那是銀票,幾十萬兩,她變賣了他送她的所有禮物、所有感情,換來的薄紙。
她一心惦記的,既然是這個,那他就遂了她的心願,如數歸還。
無數張銀票飄飄蕩蕩,優美墜落,季初櫻如同坐在雪地里,有些茫然,但隔了一會兒,她便恢復神志,俯身逐一拾起。
緞發裹著她全果的身體,如此彎腰卑賤的模樣,讓蕭揚的心陣陣抽痛。
「夠了──」他怒吼出聲,一把將她推至角落,快速替她拾起那些阻隔他倆的錢。
他恨它們,恨不得一把火將它們燒盡,可是為了她,不得不一張一張地撿。
「多謝太子。」季初櫻看著他把手諭和一大堆銀票送入她的懷中,又看著他替她細細穿上衣物,最後是暖暖的披風。
他恨她,可終究舍不得傷害她,一直僵著的臉兒微微顫動了,眼楮也悄悄紅了。
「當初,是我強迫你的。」蕭揚輕聲說,「我不該藉醉要了你,你憎恨我很應該。」
綰好她的發,他用地上撿起的藍寶石珠花代替折斷的木簪,固定她的髻,像是最後深深望她一眼,叮嚀道︰「回到江南,好好照顧自個兒,錢財要收好,別叫人騙了……懂嗎?」
她沒有回答,猛然扭頭奔向門外,像是再也不願理睬他,拔腿飛奔。
這舉動在旁人眼里,定是冷血無情的吧?惟有她心里知道,不願再看他,並非厭惡,而是因為她怕自己再多停留一會兒,就會改變主意,投入他的懷抱。
翠環在宮門外等她,只要鑽進馬車,她就可以好好痛哭一頓,把剛才強吞下的淚水全然傾出。
「小姐,東西拿到了?」小丫頭遠遠望見她的身影,便迎了上來,看到她衣衫不整、失神的模樣,也隱隱猜出發生過什麼事,于是不敢再多言,只接過銀票,用乎帕輕拭她淚濕的雙眼。
因有太子的手諭,于是馬車順利出了城,沿著楊柳依依的河堤一路往前駛,季初櫻的淚水卻一直沒有停過。
這時正是踏青的好時節,三、兩孩童伴著嬉戲聲,在郊野中放著紙鳶。
「翠環,我也想玩紙鳶。」季初櫻直直盯著車窗外,沙啞地說。
「呃?」翠環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古怪想法嚇住了,「可……這是郊外,哪兒有紙鳶賣呀!」
「附近有孩子、有農莊,你可以向莊戶人家買一個,不用太好看的,只要能飛的就成。如果可以,再弄些筆墨和一把剪子來。」
「哦。」翠環猜不出主子想做什麼,但看她那恍惚的模樣,又不敢違逆,只得下馬車去找。
沒一會兒,她興奮地跑回,提著一只蜻蜓狀的大紙鳶。「小姐!小姐!還真給您說中了,附近有一家人是專門做紙鳶的,不過這紙鳶上的花還沒畫好……」
季初櫻看著那一片空白,竟微微笑了,「不要緊,沒畫花更好。筆墨呢?」
季初櫻在風兒輕拂的河岸邊坐下,沉思片刻,便在粉色的紙鳶上寫起字來。
「阿揚……」她寫道。
翠環探頭探腦,看主子疾筆書寫,不一會兒,風箏上的字便如同小蝌蚪,密密麻麻一大片。有點小聰明的她,終于明白了,主子這是在寫信,一封寫給蕭揚的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