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哪有跑?哪有?"她指指自己停下的腳步以示清白,臉上擠出一絲討好的笑。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任性,已經害死了多少人?"凜冽的眸子逼視她,逼得她的笑意頓時僵了。
想必,他從她和小喬獨行中,已猜到在路途中發生了什麼事。
是呵,她是任性。或許換了大哥帶領下屬,就不會發生那樣的慘劇。但若真的換了大哥,那危險就會加諸在這個她竭盡全力要保護的人身上。雖然對于死者她著實內疚,但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她卻並不後悔。
南宮恕沒有再繼續責難,只牢牢的牽著她的手,像擒到了賊般,不讓她再有機會淘氣搗蛋。他目光一偏,射向縮在街角捂著腮幫子發抖的聞人杰。
"你就是柳暗山莊的少主?"
"是……呀,你想干什麼?"從小到大,他養尊處優,哪里面對過如此凶神惡煞的人?聞人杰不知自己哪里值得他動手,幾乎要哭出淚來。
"在下天璿宮主座下,特來求見柳暗莊主,煩請帶路。"南宮恕揮起掌風,將他縮蹲著的身子勾起,指了指城南的方向。語氣中,有著不容反對的威厲。
怎麼又是天璿宮?聞人杰疑惑。從沒听說過爹爹跟天璿宮有所往來呀……不過,好漢不吃眼前虧,帶路就帶路吧。他才剛想說請,不料聞得一句清脆果斷的聲音──
"不要!"。愕然尋找聲音的來源,竟發現是出自那個絕美的女子之口。怪了,她跟這個惡狠狠的人不是一路的嗎?剛剛還親親熱熱的叫大哥哩,怎麼……
"不要帶他去!"南宮雪輕急切出口,"他不是天璿宮的人,是假冒的!"
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地步,她絕不能再讓大哥身涉險境了。如果他真的見到了聞人莊主,那麼,想不赴棲雪蜂之約都不行了。
"帶我去!"南宮恕自然知道她又在打什麼甩主意,懶得辯駁,只管厲聲命令聞人杰。
"兩……位,"聞人杰找回自己的聲音,支吾著開口,"到底你們誰要見我爹爹?"
"我!"兩人同時回答。
"那麼就一起來吧。"
什麼天璿宮不天璿宮,他才懶得管哩!此刻他兩頰痛得厲害,得快快回家找大夫幫他上藥。哎喲,真的好痛!
※※※
入得莊內,步過長廊。
縱然閱歷再淺薄的人,也可看出柳暗山莊的氣派來。
此時已是初冬,那花園內卻如江南般繁華綺艷,不知主人打哪尋來這些經冬不敗的奇花異草,也不知主人打哪請來這些匠心獨具的能工巧匠,完全拋棄北方園子的慣用砌法,引入水鄉柔媚之風,又不失渾然大器之勢。
"莊主可真是個奢侈之人哪!"南宮雪輕看那瓦上琉璃,不禁小聲嘀咕。
天璿宮主也算愛美之人,天璿宮也算富甲一方,可也沒敢用這樣昂貴的五彩琉璃堆砌屋頂,用那樣碩大的夜明珠瓖嵌廊上,代替路燈。
聞人杰耳尖,居然听到了,回頭對她一笑,"其實爹爹的住處很樸素,這是前院,裝飾好些,不過為了方便待客罷了。"
"那莊主可真是個好客之人了。"本來落在後面的南宮恕,忽然快步上前,插入聞人杰與南宮雪輕之間,對笑得正燦爛的聞人杰投以冷冷一睥。
南宮雪輕愣愣的看著這阻隔,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
身旁的小喬掩嘴偷笑,悄悄附到她耳邊道︰"小姐,別跟聞人公子靠得太近,免得他又挨揍喔。"
為什麼?因為他對自己示好嗎?大哥這種怪異的態度,是出于兄長對妹妹的愛護,還是因為……吃醋?想到那日臨別時的一吻,南宮雪輕臉頰微微發燙。
聞人杰很呆,完全沒有察覺三人眉目間的暗語,仍然笑網呵驕傲的自夸,"對呀,我爹爹很好客哩,大家都很給他面子,平日里,來訪的不僅有武林各派的名門高手,還有不少皇親國戚、達官顯貴,無論黑白兩道,都會禮讓他三分。"
是嗎?這樣說來,宮主派人來請這柳暗莊主幫忙,倒是請對了。即使他自身武功不濟,憑著交游廣泛,也總能想出一兩個對付黑頭鶴的法子來吧?
"杰兒,你又闖什麼禍了?"
忽然,一株花樹之後,傳來一中年男子的清朗之聲。
眾人循聲望去,一龔青袍呈現出來。听那淡然的語氣,看耶從容的優雅之姿,憑誰都可以猜得出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柳暗莊主──聞人謙。
南宮雪輕瞥見那明亮的臉龐,心下微愕。
這位伯伯相貌雖然不丑,甚至算得上英俊,可總覺得哪里不對。待她走近,藉著日光,她驟然發現他臉龐上有無數細小淡白的傷痕,雖然已經痊愈,但足以證明這主人的臉部曾經受過很重的傷。大概傷好了,容顏也扭曲了,所以看上去有些奇怪。
這時,小喬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渾身微顫。
"小喬,你怎麼了?"南宮雪輕扶穩她。
"沒什麼……"小喬說話的聲音有點變調,"小姐,這位莊主的臉,好怕人喔!"
她還以為只有自己看出來了,沒想到,這個子日粗枝大葉的丫環也如此心細。當下她握緊她的手,以示安慰。
"兩位,犬子不才,不知哪里得罪,在下先代他道個歉……"聞人謙拱手相迎。
一行人未入門之前,他便听管家來報,說是少爺在城里又惹上了麻煩,被一男子出手攻擊,大概跟他調戲人家的妹妹有關。那男子正帶領他的妹妹,挾捋著少爺往莊上來。
一听又是這種麻煩事,聞人謙衣服也來不及換,便快步移到前院,但他事先準備好的一切說詞,此刻都已凝住了,因為,他看到了南宮恕。
"爹爹,你別听人亂說,我哪有闖什麼禍?"聞人杰心虛的辯駁,"這位南宮大俠跟這位姑娘是特地來找您的,他們說是什麼天璿宮主座下!"
"天璿宮?"听到這個名字,先前已微泛波瀾的臉孔,似起了驚濤駭浪。良久,聞人謙才用低沉的聲音問︰"你們宮主……近來好嗎?"
"宮主很好,"南宮恕邁前一步,抱拳道︰"在下天璿左使,奉宮主之命,有件棘手的事,想冒昧請莊主幫忙。"
"是她……叫你……來找我的?"聞人謙似乎不敢相信,語氣中有明顯的驚喜。
"不是!"南宮雪輕拿出信函,"我才是天璿宮主座下。"
"你?"聞人謙把南宮雪輕細細打量,微微一笑,"姑娘是誰?"
"一個搗亂之人。"南宮恕代為回答。
"你才是搗蛋鬼哩!"南宮雪輕惱怒,"有本事你拿出憑證,證明你是天璿宮的人呀!"
"我當然拿不出來,"他的身子連側都不側,"因為憑證全被你偷走了。"
"嘿嘿!"看熱鬧的聞人杰听他們兄妹倆斗嘴,只覺得有趣的笑出聲來。
聞人謙也忍俊不住,招手吩咐管家,"收拾兩間上好的客房,今晚設宴款待遠道而來的貴客。"
"喂喂喂!"南宮雪輕躍到他面前,"伯伯,你听不懂我的話嗎?他、是、假、冒、的!你不怕被騙?"
"我不怕,因為我知道他是。"和藹的目光停留在南宮恕的臉龐上,半晌不願離開。
"你怎麼知道?"
"因為……"難舍的收了視線,聞人謙笑道︰"因為听了王管家描述這位少俠方才在市集上顯露的招數,我便知道,他就是近年來名震江湖的'冷面郎君',南宮恕。"
原來,在江湖上要認出一個人,最好的憑證,就是他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