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淚眼瞥了瞥房內尸身橫斜的小安子。這個連日來照顧她飲食起居、忠心耿耿的小僕人,正張著死不瞑目的眼楮,一只手吊在床邊。
"是誰……到底是誰……"喃喃的自語忽而轉高,變為尖叫,"是誰干的!有本事站出來!"
沒有人回答她。偌大的客棧里只有寂靜,笑容可掬的店老板、點頭哈腰的店小二、叫叫嚷嚷的江湖豪杰……一夜之間,統統匿了蹤影,彷佛根本不存在,或者都已經死了。
只有一個人,悄悄的站在她的身後,像是撫慰般,伸手搭上她的肩。
"不要難過了,先離開這兒再說。"
南宮雪輕瞪著他,不發一言。忽然之間,發生了太多事,她的腦子頓時空了,不知該做什麼,也不知跟前的人,是否能夠相信。
"不哭啦。"男子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心酸,輕柔的大拇指緩緩抹上南宮雪輕的眼角,替她擦去眼淚。溫暖的臂膀環過來,將她摟入懷中。"不哭啦,阿輕……"他呢喃道。
阿輕?呵,已經好久沒人這樣叫她了。從前,大哥寵她逗她的時候,會這樣叫她。已經好多年,沒能再听到這親切的呼喚。沒想到,在這個風雪之夜,在這異地他鄉,在她迷茫無助的時候,這聲呼喚,從一個陌生人的嘴里,吐出。
但他,畢竟不是她的大哥。
"離開這里,對,是該離開。"南雪輕推開他的環抱,站起來,拭去眼淚。言語間又有片刻失神,"但三更半夜,我們又能到哪里去?"
我們?男子露出寬心的笑容。看來,她在無意間,已收斂了對他的敵意,不知不覺的說出了"我們"兩個字。
"我知道有個地方──附近的山上有座荒廢的廟宇,'我們'可以到那兒暫且避一避,天亮再作打算。"
也只有如此了。南宮雪輕看著他不容分說的背起小喬,拉過她愣在一旁的手,她只好服從的跟著他走。
這血腥的客棧,她半刻也不想再待。
廟宇就在半斜的山坡上,被月光照映的松枝掩蔽著;雖然殘破,但足以抵擋風雪。
推開門扉,竟發現大堂之內鋪有一張厚厚的草席,柴堆上架著一個搖搖晃晃的瓦罐,火雖熄,但余熱存。很顯然,不久之前,有人曾在這里待過。
"沒事,之前是我一直住在這兒。"男子似看出了南宮雪輕的疑惑,微笑的為她解說。
他……一直住在這兒?能包下整層雅座的人,竟在這荒郊野外投宿?
"有時候,住在這種地方,能省去不少危險。"俊笑的臉似又讀出了她的心思,附加一言。
南宮雪輕不敢再亂轉眼珠,老老實實的垂眼,將小喬放于草席之上。撫撫她的額頭,嗯,雖性命已無大礙,但仍高燒不斷,癟著的嘴唇一圈焦黃。取出皮囊想喂到她唇邊,搖了搖,卻不聞聲響──囊中水已空。
看那家伙正在升火,南宮雪輕不想再去麻煩他,忽然想起方才入門時,岩石邊有一小潭水,雖然已是飛雪時節,卻並沒完全凍結,便自行提起皮囊取水去。
她三步並作兩步,找到那一汪清潭,敲掉薄薄的浮冰,正想掬一把送入口中解解渴,沒想到身後傳來一陣猛喝,"住手!"
南宮雪輕愕然的回眸,發現那家伙不知什麼時候已跟了過來,並且粗魯的揚起一掌,打灑她手中掏起的清水。
"。你干什麼?"南宮雪輕蹙起眉,看著顧隨指尖掬下的水珠。
"這是死水,吃不得。"男子掏出一方絹帕,抓起她的柔荑,擦個乾淨。
"死水?你怎麼知道?"她不服氣的頂上一句。
"全無江湖經驗的小東西,還敢嘴硬。"男子諷笑,捧過一把細雪,以掌溫融化了,滴入那一方清潭中,"看好了,這滴下去的水並沒有散開,可見這是死水。小叮鐺,家里人沒教過你?"
"我當然知道!"心中微驚,但嘴卻仍然嘟著,"只不過一時間忘記罷了。"
"下回可別忘記,否則一不小心就會喪掉你的小命。"男子嘴唇輕努,她以為又要慘遭諷刺了,但是沒有。他牽過她的手,走至一棵松樹下,"這附近沒有可飲用的潭水,若是口渴,只好掃些雪水應急了。"
語音落下,俊逸的身姿卻已翩然躍起,飛掠枝頭,金黃的明月下,猶如羽鶴似的身影輕揮淡蒲的衣袖,一瞬間,葉間的純淨白雪化為水珠,如同細長的山泉層層而落,暈終,滴入南宮雪輕手捧的皮囊中。
南宮雪輕感到懷中漸漸沉甸起來,嘴角也漸漸揚起笑意。抬起晶亮的雙眼,明月的光輝,連同那羽鶴般的身姿,全都映在了她的眼楮里。
沒想到,這家伙有時候也滿瀟灑的嘛。
這樣的豐姿,也許只有大哥在月夜中練功時能夠媲美。
白鶴斂了翅膀,停落在她身旁。俊臉瞥瞥那飽滿的水囊,綻唇一笑,"唉,舒展了一會兒筋骨,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走,我倆去覓食。"
這家伙……怎麼跟她想法一致?方才在寺廟里的時候;她就有點餓了,只是顧及大半夜在這荒山野嶺難找食物,一直沒有開口。不過……
"小喬一個人在廟里,不怕……"她疑惑的開口。
,"放心,有火光在,野獸不敢靠近。咱們去捉幾只老鼠來炖湯,如何?"
"老……鼠炖湯?"南宮雪輕驚叫起來。那可太惡心了!
"鼠肉很鮮美,小叮鐺,看樣子你是沒吃過。不然,我們烤著吃也行。"他嘴角輕掀,像在看她的笑話。
"呃……算了,我還是回去先瞧瞧小喬吧。"想誘她吃那種惡心的東西,還不如回去補個好眠。
"哈哈哈。"男子惡作劇成功,仰天大笑三聲,俐落的扯過南宮雪輕,緊緊拉著她往相反方向走,"不願吃老鼠,咱們弄幾只蝙蝠吸它們的血更好。"
"你給我閉嘴……"尖聲的抗議伴著爽朗的惡笑鑽入叢林。想停下步子的她,發現自己已不由自主的跟隨他。
默默的行了一段路,明月在葉間忽隱忽現。男子不知從哪里模出一只火石,點了枯枝,引路前行。
忽然,南宮雪輕目光凝住。只見月影之下,樹洞之中,有一叢新鮮女敕白的蘑菇。
"喂,你快看!"她驚喜的跑過去,想伸手采擷。
"當心!"男子多事的大掌又圍了過來。
"你還想干麼?這蘑菇無花紋、無顏色,應該無毒。"這家伙,又欺負她不懂常識?嘿,這回她可憶起了書本所教,不會再丟臉了。
"小叮鐺,仔細想想,大冬天的,草木均已凋零,哪來的蘑菇?"男子得意揚揚的身子靠于樹干之上。
哼,又想教訓她?她雖然不知道蘑菇的生長時節,但眼前的景象莫非是假的?
"蘑菇的生長需要一定的溫度,咱們來瞧瞧這樹洞里,到底有什麼能保持暖氣的。"他以隨身的鐵扇迎著乾枯的樹干一擊,參天巨木霎時應聲倒下。
南宮雪輕驚叫一聲,捂住嘴巴。藉著火光,她看得清清楚楚,在那樹洞之中,竟盤臥著一條巨蟒!
巨蟒正在冬眠,被這驚天一掌震得愣起了身子。只見又他是扇柄一揮,在它尚未反應之時,頭顱已被擊破。期待中的人蛇惡斗並未發生,只是眨眼工夫,勝負已分。
他捉起他的戰利品,從容的向怔在一旁的南宮雪輕招招手,"快點幫忙把這些蘑菇采回去,今晚,咱們吃烤蛇肉配蘑菇湯。"
"不會有毒?"南宮雪輕小心翼翼靠近那條兩丈多長的巨蟒,似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