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口氣不善,羅祺攸沒有解釋,反而作勢要他放低音量,輕巧地拉開門縫注意外頭的舉動。
透過縫隙傳來聲音,約莫是兩個人的輕聲低語,從音調、斷句听來,大概是一對避人耳目的情侶。
確定沒打擾到外頭的濃情蜜意,羅祺攸松了口氣,轉過來面對鄞皓天質問。
「抱歉,可能會耽誤你一點時間,等他們離開我們再出去好嗎?」她很有誠意地請求。
「你怎麼會在這里?」鄞皓天沒回答,先要了解情況。
「我在校園繞了一圈,順道要從東樓回去,路過這里時听到東西掉落的聲音就進來看個究竟。結果把里頭散落的東西收拾好,外頭來了兩個學弟,然後不小心瞄到一些輔導級的鏡頭,我不好意思打擾人家,只好先在里頭待著。等了二十分鐘,終於等到他們走出去透氣的空檔,正要溜走時,你迎面走來,而且差點要步出走廊跟他們踫個正著。為了避免尷尬,就先拉你進來再說。」羅祺攸笑得很僵硬。
她說得很含蓄,現實是很煽情的。
她沒告訴他剛才學弟們在這里嗯嗯啊啊的好事,也沒告訴他如果他就這樣悶頭踏出走廊,將會在大樹下看到十八禁的畫面。
為了彼此身心健康著想,有些事還是別知道得太清楚的好。
鄞皓天不發一語地搭上門把,羅祺攸眼尖,馬上拍掉他的手。
「啪」的一聲後,她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呃……對不起。」她非常抱歉地看著他,內心受到無比的譴責。
從小時候答應媽媽不再動粗以來,今天是她第一次破了戒。
老天啊,她這樣也是為了成全人家的好事,她應該還是個乖小孩吧?
鄞皓天瞄了眼發紅的手背,低低地問︰「為什麼?」
「因為……因為……打擾人家戀愛是不道德的,這樣很沒禮貌。」羅祺攸虛弱地說出原因。
「所以我們就必須待在這里浪費時間?」他聲音冷了幾度。
「如果沒有其它要緊的事,待在這里休息也挺清靜的。」她笑得很為難。
「清靜嗎?」
他哼了一聲,羅祺攸才注意到學弟們又轉移了陣地,回到這個小小的角落繼續上演之前的戲碼,而且放大了分貝。
隨著門外上升的溫度,她的臉愈來愈紅。
「嗯……他們一下就好了,很快就會過去了。」她陪笑著解釋,手指緊張地絞著。
她的頭愈垂愈低,看到地上兩雙相鄰的腳,赫然發現這里的情況也不少於外頭的曖昧。
一個狹小陰暗的封閉空間,一盞忽明忽滅的爛手電筒,一個高大英挺的高中少年,一個嬌小無措的清純少女。
天啊,這是什麼通俗的劇情啊!
羅祺攸現在臉紅到眼楮都亮了,把他的存在看得更清楚。
她的目光掃過他的腳、筆直的長腿、窄挺的腰桿、精實的胸膛,最後來到黑暗中依舊耀眼的美顏,在在提醒她男與女之間的不同,令單純的她更加局促了。
為了排解氣氛的詭異,她逼自己說話,但選錯了主題反讓空氣更隱晦。
「呃……嗯……這三年來會長都沒有傳過緋聞,不曉得你喜歡怎麼樣的女生,很難找嗎?」
羅祺攸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這麼問,听起來不是很像要告白的前兆嗎?
藉著手電筒微薄的光線,鄞皓天看出她的慌亂,嘴角淡不可聞地扯高了幾度。
他還沒回答,羅祺攸搶著補救。
「我的意思是,有這麼多女生喜歡你,你卻看不上任何一個,是因為你有其他性向嗎?」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剛剛怎麼沒咬斷舌頭,居然又給她惹禍了!
她的話沒影響到鄞皓天唇邊的弧線。
他喜歡她現在的問題,因為她是真的對著「鄞皓天」問的。
她忙亂的樣子比她遲鈍的樣子順眼多了。
就算如此,她還是得靠自己把事情想清楚,休想從他這里得到任何提示。
誰叫她居然敢忘了最重要的事,他絕不輕易原諒她。
「我沒有太特殊的喜好。」他的音調平板,沒有起伏。
靶覺不到他的慍意,羅祺攸半是慶幸半是落寞。「我想也是。」
之後兩人沒再交談,一安靜下來,外面的聲音就顯得格外清楚。為了不讓自己純淨的心靈被侵蝕,羅祺攸用力驅使駑鈍的舌頭正確地活動。
「你知道嗎?其實動物界有很多同性戀現象,上次電視有做特集,我錄了下來,很精采喔!」
「是嗎?」他懶懶地應著。
羅祺攸稍稍氣餒了一下,再接再勵。
「還有動物交配的專題報導,那個更棒,足足播了十集,我每集都看了十多遍也看不膩。」
「嗯。」這次只有敷衍的一聲。
羅祺攸不得不宣布彈藥用盡了。
對著一塊冰,她已經無話可講,只能乞求外頭的兩人盡早完事吧。
她自暴自棄地碎念︰「他就沒有喜好嗎?就這麼無情無欲嗎?」
「我有。」
天外突然飛來一筆回應,嚇得羅祺攸東張西望。
「剛剛是你在說話嗎?」她不抱希望地問,不敢相信寡言的他會有聊天的興致。
「不然是外頭那兩個嗎?」
他的回答又教羅祺攸震了一下。
罷剛這算是他的幽默嗎?平常只會用暗諷挖苦人,冷漠又高傲的鄞皓天居然也有幽默感?這太神奇了吧!
羅祺攸不由自主地拿高手電筒照上他的臉,要確定身邊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會長大人本尊。
當昏黃的光線一打到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羅祺攸知道她又干了傻事。
「對不起……我只是想看清楚一點……」
再也沒有比這更難堪的情況了。
她拿著手電筒,把他眼里的銳光照得清清楚楚,這下她總算能理解小叮當三人組常掛在口中的「死期不遠」是什麼意思了。
鄞皓天別開頭,避過刺眼的光線,羅祺攸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拼命道歉。
「真的是很抱歉,我只要一慌就會笨手笨腳的,小時候也常惹出麻煩,跟鄰居吵架。我有想辦法改過,但還是改得不夠徹底。」
「你小時候很莽撞?」鄞皓天問得很刻意。
「是啊,還打跑了一個好朋友呢。」她黯淡地說。
每次觸及那段回憶就是一堆遺憾。
「沒再見面了?」他再問,微揚的語調帶著莫名的期待。
羅祺攸詫異地偷瞄他,不解冷漠的鄞皓天怎麼突然變得好奇?
他不是一向懶得跟人打交道的嗎?怎麼會問到她的童年去了?
「嗯,他們搬走不久後我爸也調職了,雖然一年後我們搬回原本住的地方,但斷掉的聯絡再也連不回來了。」她感慨地說。
「是嗎?」他冷淡地做了結尾,恢復他一貫無生氣的俊臉。
羅祺攸回溯之前的對話,愈想愈奇怪,總覺得他在試探她什麼。
十多分鐘後,鄞皓天拉開門背對著她說︰「我們可以出去了。」
陷入思考的羅祺攸楞楞地跟了出去,在他背後走了一陣子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你之前不是要往教室的方向嗎?怎麼現在走回頭路呢?」
「我的問題已經想通了,沒必要再回教室查資料了。」他不回頭地說。
罷剛的談話就給了他確定的答案。
望著他頎長的背影,羅祺攸更迷惑了。
他真的跟「他」好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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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會之後,高中生最後一件大事就是畢業了。
每次到分離的時候羅祺攸會變得非常消沉,很多不愉快的回憶一起涌現,讓她心煩意亂。
「畢業典禮都結束了,你還在難過嗎?」尹卓伶拿著裝畢業證書的圓筒敲向面前發呆的羅祺攸。
羅祺攸懶懶地看了她一眼。「我討厭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