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他私下很得意自命的「三以原則」,可並不表示他是個喜歡拈花惹草的男人哦,絕對不是。那些惹人誤會的選婿宴繡球災可非他自願啊,他根本沒主動招惹那些人,只是貪吃了一些東西嘛,若為了一碗餃子一盤面就賠上自己的下半輩子,打死他也不要。他還年輕,他還不想娶妻啊。而她,絕對不會像那些小姐姑娘一樣纏著他,這是他最放心的原因之一。他對姑娘都是很有好感,而一個不會纏著他的姑娘,他是更有好感,嘿嘿!
盯著丈遠處晃動的珠玉辮絲,曲拿鶴偷偷笑了,加快腳步。
她的功夫不弱,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沒有一分多余的花式,看得出穩打穩扎的底子,應該是名師所教。不過,他也不差……
腳尖輕點,穩穩翻躍至等候的女子身側,看到一張帶著得意的秀美容顏。
「我贏了。」
他狡猾一笑,「沒有,誰先爬到樓頂才算贏。」
臉不紅氣不喘,她昂起小下巴,目中無人,「好哇,再比我也贏得過你。
準備,開始登樓……
相視一笑,兩道身影齊齊向飛檐躍去。
入夜時分,黃鶴樓下除了一個守夜的中年男子,並無他人。
我爬……我攀我攀……最後一層……
「我贏了!」
曲拿鶴抱著酒壇跳上頂層,女子早已倚在樓欄處遠眺。
他吐口氣,似乎並不介意,緩緩走到她身邊,學她倚著欄桿遠眺長江。黑漆漆的,除了漁火什麼也看不到,倒是黃鶴磯下的街市比較熱鬧。
「你贏了,給。」他交出酒壇。
她也不客氣,抱過冰涼的酒壇,斜斜看他,「長秀說你後勁不足,拿鶴,你的功夫在哪兒學的?」
「啊?」他小小愣一下,隨即道︰「你說我拜師學藝嗎?嗯……也不算……呃,也算吧……算是吧……」
他吭吭氣氣地算吧算吧,她听得一陣皺眉。
也對,看他的樣子也拜不到什麼好師父,就算他說了名字她也未必听過。正想轉開話題,卻听他道︰「其實呢,我爹就是我師父,我師父就是我爹,不過他不準我叫他師父,強迫我一定要叫他爹。」
「……」
「你瞧,我在家多受欺負。娘欺負我,爹也欺負我。」
「……」
「木默……咦,你這是什麼表情?你是吃驚呢,還是想笑?」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微微後傾,避開他的手,她俏肩輕抖,「我……在笑。」有其父必有其子,如此看來,他爹也是那種……呃,後勁不足的人。
看他家境不算富裕,他這麼成天在外躲災,難道沒想過找件糊口的事做做?他的模樣機靈,如果將他舉薦給武昌的達魯花赤,就算是漢人也能謀個一官半職。何況,經由她舉薦,達魯花赤也會賣王爺一分薄面。
「拿鶴,你難道沒想過謀個官職養家糊口?」
「養家?」他頗為驚訝,挑起劍眉瞪大眼,像……十五的圓月。瞧了她半天,他搔搔頭,腆笑道,「你說養家……嘿嘿,我還沒娶媳婦呢。」
「……」他誤會了——搖頭微哂,她的視線飄向懸著彎月的夜空,「不,我是說,你想不想在官衙里謀個職位,這樣……你也可以不必總想著吃免錢的……宴。」
「什麼宴?」不怎麼明白她省略掉的詞,他抱著欄邊柱子轉了圈,「啊,你說招婿宴。」見她頷首,他轉動墨眸,傾頭想了想,跳到她身邊,「木默,你不會以為……我游手好閑,無是生非故意被那些人追吧?」
點頭——她想,也的確重重點下。因為當他是朋友,她可是留了份面子沒譏笑他,不是嗎?
啪!兩腳並攏跳定在她一尺距離,他彎起月牙眸,絲毫沒有被人看不起的狼狽,反而笑著申明︰「我沒有光吃不做!」
「哦?」不著痕跡地退後,拉開過近的距離。
「喂喂,木默,你的眼神一點也不相信哦。」他開始繞著她轉圈,「你以為我只知道吃喝玩樂,全靠爹娘養著對不對?」
咦,听他的語氣,似乎另有詳情?抬肘支欄,她索性一腳踏在木柱上,睨眼看他。
捧著下巴湊到她面前,他點點光滑的鼻頭,「你很瞧不起我哦……怎麼說,我也算是個小老板呢……吶吶……你看!」指指奔流的江水,他靠著她坐下,保持得體的距離,「在江水上游,有個叫沙洋的小縣,听過沒?我猜你一定沒听過,對不對?」
「對。」巴掌大的地方,有什麼稀奇——她心中不以為然。
「我就知道,沒關系,反正大把的人都不知道,你沒听過也很正常。我啊,就在那兒長大的,你別看我每次都飄到武昌躲災,在家里,我也是個小食店的老板。」
「……什麼食店?」
「寒食店。」
「……」她知道,每年清明節前的一兩天,漢族民間時興過寒食節。寒食,又叫禁煙節或冷節,這一天日禁煙火,只吃冷熟食,據說是為了紀念春秋時期的晉國賢臣介之推。眼角飄了飄,她撇動嘴角,萬分不在意地問,「你賣寒食節吃的東西?」
「不,我的店專賣油炸鬼!」
「……」
「有機會讓你嘗嘗我炸的飛葉酥,又薄又香,很受街坊歡迎哦,還有 子、晶餃兒、環餅啦……只要能用面粉做得出來、又能炸的東西,我都賣。嘿嘿……你知不知道,炸多少出來我都不怕沒人買。想不想知道為什麼?」他頗獻寶似的壓低聲,「用油炸過的面食能放置很長時間,熱的冷的,我想什麼時候吃都行。就算我出來………咳,避災,娘也會幫我看著店。」
不是隨時能賣,而是他隨時能……吃?
她笑了笑,斂眼。
看來是她多管閑事了,以為他只是個貪吃隨性又帶點逗趣的人,原來他有間食店啊,罷罷,每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喜歡做的事,他既然無心在官衙做事,她的舉薦反倒是多余。
提起食店,他的笑臉全開,那副神采飛揚的滿足樣,讓她有些……羨慕。
他擁有自己喜歡的東西,她呢,有自己喜愛的人,可王爺……不是她一個人的啊。
擁有?她擁有過王爺嗎?
盯著他的彎月笑眼,久久……她突地掀開酒蓋,仰首飲了口,「你覺得一個十九歲的姑娘應該做什麼?」沒等他回答,又將濃醇的烈酒直接倒入喉,她也不介意,徑自道,「八歲之前我完全沒記憶,只知道王爺把我帶回府,給我吃給我住,教我養我……十四歲開始,我隨王爺行軍打仗,小時不懂事,常有過失,王爺對所有人嚴厲,獨獨對我網開一面。你說,我對王爺是不是特別的?一次,我高興,兩次,我也高興,三次四次呢,我是不是該得意?為什麼不呢?王爺沒怪我過呢,為什麼……」
她是很得意啊,十五歲的她是得意的,十八歲的她是得意的,而十九歲的她……恃寵而驕——王爺居然如此責備她。
越想越煩,她的酒量不差,索性抱起酒壇狂飲起來。江野小店的酒水,哪能比得過皇宮王府的瓊脂玉液,不夠味美,但,夠烈。
第3章(2)
他淺淺凝眉,未出聲阻止,抬頭吸了口拂面的江風,突道︰「我小時也……很慘。」
噗——酒線噴出,她嗆咳一陣,捂著嘴瞪他。
「小時我想做俠客,成天纏著爹,希望能叫他師父,可爹說,贏不了他就永遠別想叫師父。你看,我現在還在叫爹。還有娘,小時總騙我打贏了爹就有雞腿吃,但每次吃雞腿的都是大哥和小妹。你說我慘不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