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呢,快說,說完有賞。」拿出一錠小銀元晃了晃,病態公子的臉色更白。哼,他就不信找不到那個姑娘。
「再後來,咱們就听說林家二公子死了。」想了想,小二聳肩。
「你知道是哪家姑娘說的?」
「好像是……啊,就那位,在白衣公子身邊的那位,粉紅裙衩的。」瞟到樓下經過的三人,小二眼尖大叫。
很好!陰陰一笑,病態公子目光移向樓下慢走的三人。
很漂亮的女子,正與白袍公子說笑,帶笑的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見他眼神由散漫轉為興趣,一邊藍帶束發的公子突道︰「她是我家弟妹。」
「呃?」朋友的天外飛句讓病態公子模不著頭腦。
「白衣的那位是我家十八愛到心坎里、正準備迎娶進門的妻子。」藍帶束發的公子加重「妻子」二字。
「哦,就是人們口中所說,十八迷上的白袍公子?」病態公子的笑中帶了趣味。
「正是。」不僅小弟深受其害,就連他在街上,也偶有身著白袍的青年男子媚眼拋飛,惡心死了!
「她的扮相,只怕不在你我之下。」風度翩翩,眼眉勾人魂魄,僅是淡淡一笑,只怕男女皆為之著迷。
「你相信她是女子?」他爹到現在還半信半疑。
「生得如此容貌,怎會不是女子?但她舉手間全無女子嬌態,必是長年男兒打扮。」
「別小看她。」
「我會。」
「還有,你的眼光太直露了。」
「是嗎,看到美人眼不發亮,太對不起花想月容了。」病態公子毫不在意。
「紅痣美人是我的。」藍帶束發公子申明。
「行了行了。」明白臭味相投的好友說什麼,病態公子點了點笑若夏花的女子,「我要的,是她。」
「哦,這麼堅決?」
「對。」敢說他得花柳病,他倒想會會是怎樣的女子。
「那……我先代十八謝謝你。」弟弟被兩個丫頭弄得亂吃飛醋,有人引開一個當然好。
「不必。你那弟弟能說會道的,哄得你爹不知多開心。你也多學學。」見三人停在香粉攤前,病態公子起身。
「在下代弟謝過。」他家小弟一向乖巧孝順,有這樣的弟弟,他才能放心大膽做他的敗家子呀。
「不必。」
假假地拱了拱手,三個各具特色的公子目送病態公子慢慢下樓,皆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其中,猶以一藍帶束發公子最為不恭。
他都拿散煙丫頭沒辦法,倒要看看林家老二能有什麼大能耐,讓那脾氣不太好的丫頭乖乖听話。只怕是人沒教訓到,他自己倒先一步掛了。屆時,他絕對會一肩擔起傳播真情實料的重任,明明白白告訴慶元城的人們,林家老二並非死于花柳病,而是死于淺葉組重金殺手的手中。
能死在凶殘成性、名傳千里的殺手組手中,他應該感到光榮。
阿彌陀佛!
☆☆☆
周家八公子成親後——
周家舊宅子里,常常夜半時分有人影躍進飛出。新宅子里,下人們常能听到周老爺抱怨說自家八媳婦不愛女裝愛男裝,以至于有了小孫子後,三不五時地在小家伙面前念叨著他娘唯一穿著女裝的絕艷模樣。因為,秋凡衣僅穿了那麼一次女裝——成親當日,一襲紅緋羅裙,烏發如雲,眉眼依舊是輕佻,看人的眼神仍然勾魂攝魄。
從此,周家八公子性好男色的傳聞不攻自破。
據說,成親當大,新娘子的家兄烏黑著一張媲美青石板的臉,死活不願放開妹妹的手。
據說,那天的酒宴上,四大敗家子分別看中了新娘子身邊的絕色姑娘,個個大獻殷勤,數日後,新一波傳聞盛器在慶元城上空。
據說,在酒宴上,有十桌的客人冷眉冷眼、八桌的客人凶神惡煞,還有三桌的客人全身散著匪類氣息,陰狠逼人。
據說……傳聞到第三十六天後,便會被人遺忘現在,已是第五十八天。
熱鬧的大街上,白袍美公子正拿著一串珠花插到身邊粉衣姑娘頭上,退後欣賞了一陣,「不錯!」正滿意著——
「弟妹!」
磨牙的聲音來自攤邊臉色乍青乍白的年輕公子。斯文的臉上滿是忌妒,直射白袍公子輕薄粉衣姑娘的手。
「釣雪,咱們到前面看看。」她當他是石礅。
微微瞥了眼臉色不太好的公子,釣雪乖乖跟在秋凡衣身後。
「你臉紅了。」散煙發現。
「沒有!」釣雪嘴硬,總不能說周十三直勾勾盯著她的目光太放肆。
「釣雪,你的臉真是紅的。」秋凡衣贊同散煙的發現,順便收到一記充滿酸意的瞪眼。呵,周十三不是城中傳聞最多的敗家子嗎,何時收了心對釣雪獻起殷勤來?
看著三人時而停在攤邊把玩,時而親昵地小聲嘀咕輕笑,身後兩名容貌相似的公子只能用黑青來形容他們的臉色。
「十八!」周十三拿她們沒辦法,將矛頭指向弟弟,「管好你的妻子,別讓她亂勾引女人!」
他指責的語氣引來周十八的不滿,雖說同樣眼中含妒,他妒的卻是釣雪,「三哥,凡衣什麼時候勾引女人了?有本事,你就讓釣雪纏著你呀!」
「你……」兄弟反目即將當街上演。
不再理會兄長,周十八快步追上越走越遠的三人,一路追一路叫——
「凡衣——等等為夫。」
尾聲
數年後,某一夜。
窗外樹影搖動,沙沙輕響。
帷紗輕垂的龍鳳雕紋床內,精雕的薄紗帳幔中傳出淺淺的兩道呼吸,顯示著屋主的好眠。
突然,女子眨開漆黑的眸,身子隨著睜眼的動作輕微一顫,隨即,同臥的男子在睡夢中收緊雙臂,將妻子牢牢鎖在臂彎中。
「凡衣……」男子輕輕咕咕一句,閉著眼,用額輕輕蹭了蹭妻子的烏發,呼吸均勻沉緩。
女子側頭,盯著他沉睡的臉,黝黑的瞳子里是他人難見的溫柔,是專為他染上的綣情。
他的眉濃而密,如雄鷹的展翅飛揚在如星子般晶亮的眼上,當然,如果那雙緊閉的眼睜開,便是如此情形了。他的鼻梁飽滿,唇瓣薄而潤,想是整日替人解夢練出來的。熟睡的臉上帶著孩童的嗔稚,懷在她腰間的手臂輕柔而不失力道。
這,是她愛上的男人。修長的細指沿著鼻梁下滑,在他頜上若有若無地輕撫著,黝黑的眸子轉了轉,了無睡意。
這些年,她被委以「重任」,在慶元府東南一代廣置院宅田地,招收經驗豐富的船工巧匠,讓慶元成為主人游山玩水的方便之地,每年抽上三五個月不等的時間,以獵殺為名行游玩之實;也讓萬能大管事莊舟哀怨自己華發叢生。
「唉——」輕不可聞地嘆了嘆,她無奈地抿唇,為谷里白了五根頭發的莊舟。
散煙、釣雪願隨她留在此地,草影組的事現下已悉數交由破夢打理。她仍會練功,為草影組訓練殺手,仍是——淺葉谷的秋二統領。
從未想過此生會嫁為人妻。淺草谷中,雖說彼此間會有關心,卻是極淡的,且必須有足夠與其匹敵的能力,他們才會關心你。與其說是關心,或許更近乎一種殘酷,殘酷到讓你學會成長、學會保護自己、學會殘心和麻木。生存在世間,這不正是人類必須學會的東西嗎?她並不怪他們,只是沒想過會遇到他、會……愛上他。
他啊,完全不介意她的身份,不在乎她的能力,也從不要求她為了他改變什麼。總愛將關心與不滿表露在外,若是忙起來沒空理他,必會听他哭訴冷落了。
像個孩子呢!
黑眸輕眨,越過熟睡的男子,對上一雙半開半閉的蛇眼,「唉——」她再嘆了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