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他究竟是來探官衙的,還是來拖她們後腿的?慢悠悠晃著走,真讓人跳腳。若是再這麼不緊不快地走下去,天都亮了,還偷什麼假令牌嘛!
「統領,您還是回去歇著吧!」不止釣雪,散煙也沒了耐心。
「啊,已經到了,你們進去把令牌拿出來,小心點,里面全是臭尸味。」盯著圓月,秋凡衣完全無視兩人變灰的青臉。
「您……」氣呀。
「還不快去?」
「屬下領命。」咬牙低頭,兩人拉上面紗,翻牆躍入,寂然無聲。
天街夜涼,月色如水。
無人的街道沒了白天的嘈雜,令秋凡衣心情舒了舒。深吸口氣——唔,還是夜里的氣息鮮美啊,清靜無雜,冰涼入胸。
模模衣袍左袋,勾到光滑的絲物,緩緩拉出,是一條紅絲巾。
呵呵,還是釣雪懂事,知道他不會站著賞月。輕彈絲巾,展于暗角梯階上,秋凡衣非常干脆地坐下,左手支頜——賞月。
啊,夜里雖靜,街溝里仍有些腥臭之物。掏掏袍內右袋,如願鉤出一條薰了香的帕子。
好哇,還是散煙知心,備著香味讓他聞。輕拂香巾于鼻間,他繼續賞月。
銅壺滴漏,轉眼二更過半。寂靜的官衙此時燃起火光,漸漸響起細微的疾步聲,听腳步,數量不少。正凝神听著,漆紅的大門從內被人一把拉開,大群衣冠不整的官兵跳了出來,可見夢中被人叫醒的惺忪。
「兄弟們,精神點!」為首的壯漢正是日間與周十八共桌的哈麻。
「是。」
提著燈籠,眾人正等一聲令下,誰知哈麻昂首嗅了嗅,突向秋凡衣躲藏的角落走來,喝叫︰「什麼人?半夜三更在官衙外鬼鬼祟祟,是何居心?」
咦?慶元城莫非真是藏龍臥虎之地?他的輕息功,淺葉組至今無人可及,這小小的總管竟能在人聲雜亂中準確察覺到他的方位,不可小覷。但,听著他步履沉重,不似高人嘛!
奇怪,什麼泄了他的行蹤?啊,是散煙為他準備的香帕子。
坐在暗處,秋凡衣眉心微皺,不想沖突,趁著哈麻走近之機一躍而起,丟下香巾,踩著散花醉步輕飄飄一晃,閃到柱後。
「哈……哈總管……」哈麻走到暗階處,拾起那方香巾查看著,身後竟傳來顫抖的叫聲。
「什麼事?」他急忙回頭,看到一干官兵白著臉,眼睜得比銅鈴還大上三分,「你們干嗎?見鬼了?」
「你……有……有鬼影。」一人提著燈籠指了指柱子。
「我們……看到……看到一個白影飄……飄來……飄去!」有人嚇著。
「少胡說,這世間哪有什麼鬼神。」展開香巾,哈麻猜想應為哪家小姐遺落之物,抬腳往柱後走去。
煩呢,怎麼老粘著不放呢!秋凡衣起了惱意,踩出醉步閃到另一支柱後。
飄——不止官兵,哈麻這次也看到,的確有個白影飄過。
「什麼人,在官衙前裝神扮鬼?」頓住腳,哈麻大喝。
「哈總管,這些日子城里好像不太干淨,不如……不如咱們取些狗血潑潑?」一鼠膽官兵獻策。
「胡說,什麼不太干淨。」哈麻斥罵。
「真的不干淨哪,哈總管。」又一官兵附和,「市舶司好好在家里被人取了……守城的衛兵說了,一夜里沒見過人,尸體何時被人吊在城門上都不知道。」
「是啊是啊,還是潑潑吧!」
「閉嘴!」看了看香巾,再轉頭望望秋凡衣藏身的柱子,哈麻皺眉想了想,道,「也好,寧信其有。去,現在想也找不到狗血,到茅房去提些夜香來。」
夜香?
不會吧?這人豬腦袋呀,真以為人拉出來的廢物能散鬼驅魔?罷罷罷,笨蛋不關他的事,還是趕緊走的好。那些白痴,當他是鬼了呢,哼!
秋凡衣陰柔的臉上滿是厭惡。什麼夜香,根本就是大糞,想燻死他。
唉,為何他就不能安安分分賞一次月呢?懶懶地呼吸,他正要離去,鼻間便竄入一股異味——太快了吧,已經潑來了?
我閃!
別的不敢夸,腳下功夫他可是自信十足。瞧,這不給他閃了過去,一點惡臭也沒沾上。正嗤笑著,秋凡衣臉色一白——好臭!
快快快,香帕子……香帕子……香……該死,他忘了香巾早被丟在台階上。趕緊舉袖捂在臉上,腳下醉步微亂,露了行蹤。
「是人是鬼?報上名來。」瞪著柱後搖晃不定的白影,哈麻抽出大刀邁前,示意官兵圍上。
完了完了,全身無力的他,可不敢保證能對付得了這群官兵,特別是……提著糞桶的那些。
千鈞一發之際,秋凡衣身後竟閃出一人,「哈麻兄,這麼晚了,還在忙呢!」
周十八?
彼不得懷疑他為何會出現于此,秋凡衣只想找個干淨的地方靠上一靠。來得正好,就他了。
一把扯過周十八,也顧不得閑人閑語,瘦弱的身子一股腦地往他身上靠過去,腦袋直鑽他的衣襟間。
「周兄弟,你們……」
迎著燈火,兩名男子相擁的場面刺激了所有人,而且,有人受的刺激非常重。
「嘿,他喝醉了,我正要送他回去呢,正巧經過這兒,見著府里吵鬧便過來看看。哈麻兄如若無事,我與秋兄先行了。」周十八任他靠著,倒也不介意。
這秋公子……好香!香得他酥麻不已。
「哈哈,原來如此,周兄弟,讓你朋友深夜里少出來走動,這些日子官衙正辦案呢,一不小心會被當成疑犯的,知道嗎?」
「知道知道,小弟定會牢記。」扶著他的腰,周十八只覺細弱得過分了些。
「好了,快扶你兄弟回去吧,看他搖搖晃晃的,站都站不穩。」看了眼狀似親昵的兩人,哈麻抖了抖,帶著兵走了。
直到人消失後。
「秋兄,你沒事吧?」怎麼靠在懷里的人沒了聲音?
「……」
「秋兄?」不會真的暈了吧?
「好臭。」微弱的聲音自頸間傳出。
周十八松了口氣,問︰「秋兄,你可還能自行回客棧?要不,讓在下送你回去可好?」
「……」
咦?又沒聲了?「秋兄?秋兄?」
「……」救命,他今天犯太歲,出行不宜。白天被他燻,夜里被屎燻,昏啊,釣雪散煙怎麼還沒出來?
輕咒著,正要推開周十八,不想他突然打橫抱起他,二話沒說撒腿便跑。
「你……去哪兒?」感謝他帶他遠離臭污之地,可這方向,不是傲鳳樓客棧。
「我家。」
「你……家?有何貴干?」秋凡衣懵了。
「你被污穢潑到了,我帶你清理清理。」只顧著跑,周十八竟氣不喘而且吐字清晰。
潑到?沒有潑到,是給燻到。
翻眼看看月亮,秋凡衣懶得爭辯。腿軟之後向來是懶得動彈,平日有釣雪散煙幫忙打點,今夜……不管了!
一桶二桶三桶,再多燒幾桶好了。
數著柴薪,清朗男子臉上滿是疑惑︰他會不會一不小心,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或者,是錯過了什麼?
方才為秋兄備了熱水沐浴,關門前無意多瞧了一眼,正巧看到秋兄散開發帶,烏黑的發絲讓他眼前一花,像極了……不行,要確認一下。
周十八提著熱水進房,越過屏風,一片霧氣氤氳,屏風後的大浴桶中坐著位翩翩美公子,眯著眼楮享受溫水皂香,神情迷蒙得格外誘人。
舉起熱水緩緩倒入齊胸的沐桶內,水位正好淹到秋凡衣的頸間。
「不知秋兄如何稱呼?」盯著水珠滑落的白皙美背,周十八喉頭一緊。好細的肩骨。
「秋凡衣。」慢慢回身,雙臂輕展趴在木盆邊,秋凡衣散著黑發,笑意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