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門邊的男人左手拿著瓷碟,右手夾著根未燃的煙。夾煙不抽已經成了他的習慣。看她倒油撒鹽煎得很快樂,感染似的,他也快樂起來,甚至忘了白天發生的小插曲。
「溫,你不問我為什麼用果皮砸你?」
「你會給我答案嗎?」他軟軟地問,聲音緩慢而愉快。
「當然會。」起鍋、裝碟,兩個荷包蛋輕松松被移到廳桌。他們在外吃過,煎蛋是一時興起,他想吃,她就煎。
意外的爽快令他小訝,掃掃煎蛋,有些驚奇她的好手藝,「煎得很漂亮。」
「謝謝。」跳到他身後,她輕巧地倚在他肩上,道,「我砸你,因為我吃醋。我吃醋,因為我把你當成愛人。溫,你說我們可以來一段對未來必須負責的戀情,是嗎?」
「嗯。」
「我當時只說考慮考慮,對不對?」
他點頭,咬一口煎蛋。
「現在呢,還是這麼想嗎?」
「你想說什麼,佑佑?」放下筷,他側身摟過她。
俏臉一揚,她轉動大眼凝著他,「我的意思就是,答案肯定。我願意和你有一段對未來負責任的愛情,然後無限延長延長再延長,長到你愛我我也愛你,長到……也許我們的皮膚變成腌菜的那一天。」
「佑佑?」睜大眼,他叫,聲音染上一絲激動,「你的意思……」
「笨!若真要找人過一生,我想,我選你。因為……」一絲忸怩閃過眼,她頰面微酡,如水暈般化開,「因為,我對你自動聚焦,你好像在我的心上曝光了耶。」
自動聚焦?
曝光?
這是專業術語吧。司馬溫沒空多想,大掌輕輕拉扯她腦後的長發,迫她昂頭對上自己,「你……愛我嗎?」
他有些難以置信,覺得問得有點傻。阿拉真神,數理可是他最擅長的,別讓他的腦袋像一鍋粥似的。
「你認為呢?」一記歪嘴邪笑。
左邊的唇角不動,僅是讓右邊的唇角勾出笑弧,看上去可惡又可愛,卻也要命地吸引他。
這個女人是在說愛他嗎?這個偏激狂傲、極度自我的女人說愛他?呵,如此,算是他捕獲成功吧。愛情。誰說又不是一種「捕獲」呢,她看似傲然,其實固執。在她未能認定的範圍內,逼她太近反而引起反彈,倒不如給她自由的空間,讓她隨風起舞.讓她狂著、飛著,最終,她會累,會休息,而他,將是她永遠的最後歸宿。
愛上這種女人,雖然辛苦,他卻不悔。
「狂妄的女人。」點點她的鼻尖,他低語,「好,讓你選。」一錘定音。四個字,司馬溫決定把自己賣掉。
「我狂?」她側首。
「你不狂?」他含笑。
手臂繞過他的脖子,她眼中閃過不解,「為什麼總是有人說我狂妄?很多攝影師也這麼說,溫,你告訴我,我哪里狂啦?是性格乖張不討人喜歡?還是脾氣暴躁?」
他搖頭,「不。你在意別人的看法嗎?」
「不。」
「瞧,這就是狂妄。不過……」見她嘟嘴,他頓了頓,再道,「可我就是愛你這種狂妄,那麼地自我逍遙。」
他的話很中听,她收回可以吊油瓶的嘴,吻上他的眼。
「佑佑,你怎麼會喜歡攝影?做攝影師很有趣吧?」他有些好奇。
抿唇想了想,她點頭,「是很有趣,不過有時也很危險,特別是外出拍攝,為了拍海水變化,我曾經被鯊魚包圍三小時;在非洲條件比較差的國家,我得顧忌是否被細菌感染;若是撞上某些小柄的法律,說不定因為踩了一只貓尾巴就被丟進看守所,還得浪費一堆票子把自己弄出來。嘻,不是我,別用這麼吃驚的眼神看我,我可沒興趣踩一只貓的尾巴。」親吻他的唇,她笑出白牙,「是《攝色》的另一位攝影師,因為他主責動物拍攝。」
而他,由吃驚轉為擔憂,開始覺得她從事著很糟糕的職業。
「太危險了,估佑。」
「還好啦,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肌肉的緊張昭告著他的憂惶,她安慰,「沒事。我側重于風景拍攝。我喜歡攝影,因為我想看這個世界。沒有目的,只是想看而已。你喜歡我發的那些圖片嗎?」她指的是電郵傳給他的那些。
「喜歡。」摟緊她,他開始考慮說服她轉行的可能性。但,估算成功率不大。突地,他腦中閃過很久以前埋于心底的疑問,「估佑,你的作品中,我很少見到有中國的風景。」
「哦?」眯眼,在他腦後玩著手指,她傾頭笑,「你注意到啦?想知道為什麼?」
「因為那些風景入不了你的眼?」以她的狂放性子,這樣的答案听來不算稀奇。
「不!」眉梢仍是淡笑,窩進他懷里,找個舒服的姿勢,她歪嘴邪笑,「茜兒也說過,因為世界美景太多,我只會拍他人拍不到的東西;而國內的景物被人拍爛拍壞,以我的性子絕對看不上眼的。你也這麼認為?」
是的,他的確這麼認為。
吧淨的唇在他臉上啄了啄,他听到吃吃的笑聲,極為愉快的,猶如詭計得逞的貓,「珍惜。你不認為我是在珍惜某件東西嗎?有人把珍愛的東西成天掛在口上帶在身上,一刻不見就像世界末日,我可沒那麼多心思。對于我喜歡的,我會把它們放在記憶的最底層,雖然看上去像在遺忘,其實它永遠在那兒,丟不掉,也被我永遠地寶貝著。不想拍,是因為我舍不得,舍不得將自己的寶貝展現給外人。」
盯著她的頭頂,他心中泛起陣陣軟觸。
她是那麼的得意,那麼的……狂放不羈!他,竟然捕獲了她的心?
「我呢?」
「嗯?」
「你願意拍我嗎?願意把我展現給其他人看嗎?」
「當然……」
微微的停頓讓他心頭一窒。
「會拍。」雙臂圈過他的頸,盯著他的眸子,她一字一句地說,「我會把你拍得最好,拍得最到位。然後,每年打包一份塞在最下面,壓壓壓,壓到完全不記得。可能過上二三十年,在整理記憶的時候,才發現,哎呀,原來腦子的最下面還塞了這麼多男人,說不定我會拿出來分享給我的兒子女子,或者小孫孫。」
「……那麼多男人?」除了他,還有誰在她腦子里?突來的想法令他皺眉。
「是呀,皺眉頭的你、吃飯出糗的你、刷牙的你、看報的你、工作的你,還有……最原始的你。」
稚氣的話讓他笑了起來,「你見過我……嗯,最原始的樣子?」
兒時被老媽捉拍的「女相」版照片,自十二歲和弟弟合伙「毀尸」後,應該沒人能看到。至于襁褓中的猴子模樣,也一並銷毀殆盡。
「見過。」笑容中藏住一絲狡黠。
哦?他挑眉,想听她如何解釋。
「你最原始的樣子、最不設防的樣子……」紅唇緩緩貼近他,軟軟地在耳畔吹氣,她的聲音夾上沙啞,「你……赤果的樣子。」
「……」
「溫?!」
「你現在想看嗎?」
「……」
貝起紅臉,他邪笑。他可是非常非常樂意讓她看到「原始的」自己,NOW!
☆☆☆
原來,石油濃于水是這樣來的呀。
自從一周前決定延長他們的戀情,關佑珥直接搬到司馬溫家,從兩周來的半同居變為全同居。她的東西不多,除了衣物外全是攝影器材。以往的作品仍留在家中,讓妹妹全權代理。雖然徐玢玢追著她念了兩天,對未來姐夫倒是滿意得很。
兩人共同生活,經由一些瑣瑣碎碎的小事磨合是必然階段,在關佑珥看來不值得提大多。又因兩年前司馬溫就將她定位在妻子位置,忠貞得不得了,兩年的私生活干淨又清白,害得想喝口醋都沒機會。當然,她沒興趣翻他的舊賬,珍惜眼前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