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夕陽余暉下,一名面貌清秀,身穿淺藍色休閑衫外加牛仔褲的女孩,騎著單車流暢地在街角轉了個彎。她背著一個黑色的大皮袋,不時頻頻看表。
哎呀呀!今天大概又要遲到了。
趙星慈騰出一只手,撥開被風吹至眼前的發絲,腳上更使勁,加快單車的速度。
今天是星期三,晚上她所屬的教會有讀經會,她一定得趕去參加。自從初中受洗之後,她每個星期都會參加讀經會,風雨無阻,而且她還負責教會唱詩班的配樂,不是用風琴或鋼琴,而是大提琴。
不過,最近她時常遲到。
沒辦法,醫學院的學費很高,她必須四處兼差打工,幫忙家里負擔一些開支,時間自然不像以前那麼寬裕。
她在一家面包店前停下,想買個面包當晚餐。
才要踏人面包店,附近忽然傳出一陣大聲的斥罵,她嚇了一跳,往聲音來源處望去。
「你這手腳不干淨的東西!我是看你可憐才讓你在這邊幫忙,你竟敢偷我的錢?」隔壁摩托車行的老板往地上吐一口口水,指著剛才被他打倒在地上的男孩罵道。
「我沒有偷你的錢。」男孩很快地從地上站起來,冷冷地看著老板,說道。
「抽屜里明明少了一百塊,不是你偷的,會是誰?」老板看他的眼神充滿不屑。
「不是我。」他直直地與老板對視。
「把一百塊拿來,我可以放你一馬,不然我送你去警察局!」老板惡聲說道。
男孩動也不動。
「快點拿出來!你這連爸爸是誰都不知道的野種,能是什麼好東西?」老板又叱喝。
男孩難以察覺地瑟縮了一下。
趙星慈蹙起秀眉,把踏入面包店的那只腳縮回來,轉往摩托車行走去。
「老板,你有看見他偷你的錢嗎?」她實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前來替男孩說話。
她好奇地打量著男孩。看他的年紀,頂多十五歲吧!
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不管犯什麼錯,老板都不應該用那樣刻薄的言語罵他,更何況他或許是無辜的。
摩托車行的老板轉過頭,想看看是哪個多管閑事的家伙。
「原來是我們的醫學院高材生。」老板看見是她,臉色稍微好了一點,「我店里丟了一百塊,除了這小子,沒有人會偷!」他說。
他們的社區不大,住戶間的交往也算熟絡,所以附近的人都曉得趙家有個念醫學院的女兒。
「可是他說他沒拿……」
趙星慈轉頭望向那男孩,心中隱隱一震。
眸子的主人渾身散發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馴氣息,狂鷙深黝的黑眸冷冽不羈,仿佛道盡對這紅塵世俗的不屑一顧。
他輪廓深刻的臉龐仍帶有些許稚氣,但她敢打睹,未來這張臉龐會讓許多女子著迷。
「他說沒拿你就相信他?趙小姐,像你這種好學生不明白人間險惡,哪有小偷說自己偷東西的?他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老板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可是,他不像在說謊的樣子……趙星慈和他對望半晌,注意到他老舊的衣裳和鞋子。
他的生活一定過得很不好,才會來摩托車行打工。
她從背包中拿出皮夾。
「那我幫他還你一百塊,你別再為難他了。」趙星慈從皮夾掏出一張千元大鈔,但正要伸出去的手卻被男孩擋下。
「拿走!我不要你的施舍。」他很不客氣地把她拿著鈔票的手推回去。
趙星慈一愣。
「我只是想幫忙,不是施舍你。」這男孩脾氣很硬啊!
「不需要!」孤傲的黑眸瞥她一眼,然後轉移視線。
「看!這小子根本不值得你費心,你走吧!我要把他送到警察局。」摩托車行老板怒瞪著男孩。
此時,老板娘從外頭回來,「怎麼回事?」
「他偷了抽屜里的一百塊。」老板說。
「一百塊?」老板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道︰「那一百塊是我拿的!罷才你不在店里,我拿了一百塊去買菜。」
「什麼?」老板頓時愣住,隨即惱羞成怒地撇過頭,得理不饒人的氣勢消失無蹤,氣氛頓時一陣尷尬。
「幸好你沒有把他送到警察局,不然就冤枉好人了!」趙星慈轉身對那男孩笑笑。
男孩沒有響應她的笑容,深沉的黑眸閃過一絲光亮,與她對視半晌,然後滿不在乎地移開。
他恨這些人,恨自己生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人相信他說的話,只有那個女生除外,她對他笑了兩次,笑容中充滿真誠與善意,那是他所不熟悉的情緒,他也不懂該如何反應。
她真奇怪……
「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男孩挺直著身軀,對老板說道,黑眸中帶著輕蔑。
「小方啊!他是一時糊涂,你就……」老板娘見先生沒說話,幫忙打圓場。
男孩沒等她把話說完,徑自轉身。
趙星慈靜靜看著男孩往外頭走去,他仍是面無表情,抿著唇,臉色緊繃。
然而,當他經過她面前時,她听見一聲微不可聞的聲音。
「謝謝。」男孩看她一眼,並未停下腳步。
她綻開微笑,突然間覺得心情很好。俗語說助人為快樂之本,一點也沒錯。
回到面包店,買好面包,她騎上單車朝教會直奔而去。
她後來再也沒瞧見過那個男孩,他的身影逐漸在她的腦海中褪色。
一個醫學院的學生和一個摩托車行的學徒,本該是兩條並行線。然而,命運總會有出人意表的安排……
第一章
八年後——
星期一的早晨,天氣晴朗。
趙星慈小跑步地穿過醫院一樓穿堂,趕在最後一分鐘,把自己脖子上掛著的工作證刷過打卡機。
呼!八點半,準時抵達。她松一口氣,往辦公室走去。
幸好她當初有遠見,在醫院附近租房子住,才能讓她每天拖到八點才起床。
兩年前她醫學院畢業,到現在這家醫院工作後,因為嫌家里離醫院太遠,每天通車甚為不便,于是說服父母讓她獨立在外頭租房子住,省下交通往來的時間。
「星慈,今天又睡晚啦!」一進門,辦公室內另一名女子抬頭招呼道。
她們兩人都是精神科的醫生,共享一間辦公室。
「對啊!慧芬,到底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治愈星期一癥候群呢?」趙星慈自嘲地說道。
其實她的生活很簡單,也沒有多彩多姿的夜生活,但就是有個壞缺點,喜歡東模模西模模,時間就不知不覺地從指縫流逝,所以她總是得耗到晚上十二點之後才能上床睡覺。
「星期天早點睡就可以了!」彭慧芬笑道。
趙星慈笑笑,拿起護士擺在她桌上的看診單。
「我的老天!今天一個上午,我就有三十幾個病人,怎麼看得完嘛!」她哀嚎。
「誰叫你是我們科里最熱門的醫生?說實在的,如果我是病人,我也要找你看病。你的聲音柔柔甜甜的,有種撫慰人心的魅力,你真是選對了科!」彭慧芬說道。
趙星慈的確是天生適合當精神科醫生的料。
她身材嬌小,長相甜美,一頭烏亮的直發整齊地攏在耳後,清新得像晨間的露珠。
除了聲音動听之外,她的耐性更是絕佳,無論多累、多煩,都可以耐著性子,專心地听病人說話,並且保持微笑。
扁是這一點,她就把全精神科的醫生都給比了下去。不只是病人喜歡她,她們醫院里也有不少男性醫生暗戀她。
「彭大夫,你的嘴什麼時候變那麼甜?」趙星慈揮揮手中的看診單,「不說了!我現在得去門診看診了!慧芬,中午一起吃飯……如果我有時間吃飯的話。」
「我和你一道走。」彭慧芬從座位上站起來,「我們中午餐廳見,我等你到十二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