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避是這麼想,但場面話還是得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個年代已經不時興棒打鴛鴦了。」蘇立華很勉強地笑了一下。「我是想請你,多關心一下自己,你的健康與否,會間接影響到我哥哥的未來與前途。」
「是嗎?」杜俐芊看著蘇立華。「他的前途是他的,跟我有什麼關系?我的健康是我本身的事情,跟洺禹有什麼關系?」
「任何一行都禁不起丑聞。」蘇立華微笑回答。
他們可真是一家人啊!連這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都好像,一看就知道是虛情假意。
她明明就在暗示自己配不上蘇洺禹、配不上他們蘇家。
如果不喜歡她,大可以直接說出來,為什麼要拐彎抹角地說一些好听、哄人的假話。
這個世界,實在太虛假了。
你要懂得幫自己說些話,爭取些什麼啊!宜家的話突然冒出來。
那是好友的肺腑之言,但自己卻沒有她的積極與勇氣。
「丑聞?」是指她嗎?
「你想想,如果你再……再有情緒失控的行為,對我大哥來說會是多大的侮辱?我大哥現在只是個門診大夫,正在醫院當中爭取自己的一席之地,絕對不容許有這種家丑纏身。」
這一席話翻成白話就是,蘇洺禹不能有個神經病妻子,否則前途堪慮。
「杜小姐,你沒有想過嗎?你的存在,對我大哥是多危險的事情?」
「洺禹不覺得吧?」
他如此精明,真有危險他也會躲開。
「哥哥現在正在熱戀當中當然不覺得,但有天倦了、膩了,發現他的事業受到阻礙,你猜他會怎麼辦?」
「他會有辦法的,對不對?」杜俐芊努力維持住笑容。
只見蘇立華搖搖頭,語重心長地說︰「杜小姐,不是我在嚇你,我大哥最討厭失敗,他會把所有擋住他的石頭搬開。」
杜俐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不是石頭,蘇洺禹也不是如此惡劣的男人。
他是有點高高在上沒錯,但他並非是一個自私自利的男人。
她懶得多辯解什麼,但想到蘇洺禹會離開她的可能性,她還是滿心惶恐。
要是,蘇立華說的是真的怎麼辦?
「我懂了。」杜俐芊木然地站起來,往外頭走。蘇立華都把話說得這麼絕了,她也沒什麼好辯解的。
「杜小姐,你要去哪兒?」
哪有這種女孩子?一句話不對盤,說走就走,連聲再見也不說?蘇立華驚訝,這種人不是躲在溫室當中的花朵,就是對社會禮儀缺乏基本認知。
杜俐芊听到了蘇立華的呼喚,但她不想理她,繼續往前走。
因為心思混亂,沒瞧見光亮潔淨的玻璃門,猛然撞了上去。
記得有一些候鳥,原應是屬于山林的,深谷峻嶺依然悠游自得,但卻不小心誤闖入人類的世界當中,認不清方向,一頭撞上玻璃,撞得頭破血流。
一年又一年,他們始終沒有學會辨認玻璃的方法,一只只死在他們的旅程當中,像是他們的宿命一般。
苦戀,就是自己的宿命。
誤闖入不屬于自己的領域,是她無心的錯誤。
覺得自己很悲慘的杜俐芊,忍不住流下一行眼淚,被過來扶她的蘇立華發現。
「你哭了?是不是很痛?」
「我沒事。」她奮力站起。
「哎呀!你的額頭腫了一塊,要不要我幫你找些冰塊來敷一下?」蘇立華心情也很混亂,這女孩的表情讓她有了當壞人的罪惡感。
她是不是說了什麼傷她很深的話?
她只是把事情分析給杜俐芊听,沒有嚴重到這種地步吧?
瞧她又撞玻璃、又流淚的模樣,蘇立華實在有點擔心她的反應過度。
「不用了,我現在不痛了。」她搖頭。
她終于學會說謊。就跟這些菁英份子一樣,只要說謊,就可以維持住自己的尊嚴。
她再也不會大哭大鬧,吵著要一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她雖然只是一個卑微的小作者,可是沒有人能夠踩在她頭上。
她不可以在這里示弱,她要抬頭挺胸地走出去。
「要不要我送你出去?」蘇立華很擔心,她發現杜俐芊的神情變了,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氣勢。
「我自己認得路。」
杜俐芊腦袋一片空白地往外走,穿過用驚愕神情看她的辦公室成員,無視趕上來想說什麼的蘇立華,直直地走出大門,進入電梯。
她知道自己正在崩潰的邊緣。
她必須冷靜下來,否則她一定會做出很可怕的事情,例如尋死、例如殺人。
一直走到太陽底下,杜俐芊被強烈的陽光一照,恢復了一些理智。
對了,洺禹說過,如果心情不好,就出來曬曬太陽吧!就算對心情沒有幫助,起碼可以增加點維他命D。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他老是用最理性、最科學的方式去分析一切,從容自信地過著他上流社會的生活。
而自己只是一個被人瞧不起,坐在路旁會被嫌累贅、對文明社會一點貢獻都沒有的言情小說作家。
包糟的是,她還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是啊!蘇立華說得對,她哪有什麼資格跟蘇洺禹在一起?
就算不說她的精神狀態,白己的職業也會教他抬不起頭來。
杜俐芊找了一個路旁的座椅坐下,低著頭,任由眼淚滴落。
無盡的眼淚,怎麼擦都擦不完,她默默地抬起頭來,看著艷陽。
如果她一直坐下去,至少陽光會蒸發她的眼淚吧?
眼淚重新模糊了視線,陽光成為一團金色的迷霧。
以為眼淚真的曬得干?
第九章
短短幾天的醫學研討會,蘇洛禹首次發現所謂的相思是什麼,他思念著自己柔弱的女友。
想念她臉上楚楚可憐的微笑,想念她說話時天真的神情,也許有人會嫌她沒有生活能力,個性又略嫌退縮消極,但他就是喜歡能夠照顧她的感覺。
能夠提供一個寬廣的胸膛讓女人安歇,也是男人的成就之一。
沒錯!又是為了男人的自尊。
陳宣白在開會期間努力邀他四處出游,享受這個花花世界,都被他一一婉拒。
他只希望消化完堆積成山的研究報告內容之後,快點回國跟心愛女友窩在小房
間里說話。
研討會一結束,他急急忙忙趕回國,甚至更改了自己原本預定的班機,提早了半天回來,想要看看女友因自己出現而驚喜的容顏。
沒料到女友一見到自己,卻是臉色大變,將他推出門,落上鎖不肯讓他進來。
「俐芊,你怎麼了?」
「洺禹,我們不適合,我想過了,我們還是分手好了。」門內一個幽幽的聲音傳出來。
「為什麼突然說要分手?」蘇洺禹不敢相信地問。
青天霹靂也不過如此了。
「我沒有資格跟你在一起,我們的家世差太多了,我們在一起不會有未來的。你走、你走,再也不要回來。」
現在是怎樣?上演六○年代三廳電影嗎?
這口吻、這對白依稀是從哪部瓊瑤阿姨的電影挖出來的。
蘇洺禹一個頭兩個大,拍拍風塵僕僕的身軀,抖落一地相思的煙塵,耐下心問︰「俐芊,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你打開門說給我听。」
「不要,你回去,我不要見到你。」
蘇洺禹一籌莫展,只好回到家中把行李卸下,然後打電話給陸宜家。
陸宜家是個急性子,听到蘇洺禹的敘述,又發覺打不通杜俐芊家的電話,連忙趕下來,約蘇洺禹一起在門口猛敲。
「俐芊!俐芊!」陸宜家揚著拳頭猛打。經歷過幾個月前的安眠藥事件,她就變得有些草木皆兵。
這個女人一鑽起牛角尖來不知道會怎樣。
陸宜家不敢大意,生怕有個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