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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如綾和丈夫一進門就見到這幅景象︰如刃傾靠在沙發扶手上睡著了,她的一只手被戟人牢牢握在手里,他的頭則枕著她的雙腿。
「好像談得不錯。」如綾安慰地說。她一醒來便急著回家為的就是這兩個人,總算一切圓滿。可是這兩個人連毯子都不蓋一條,明天該生病了。
她拿來薄毯剛剛蓋上戟人的身體如刃就驚醒過來,「吵醒你了。」如綾壓低聲音說。
「你沒事了?」如刃注視著母親。
「沒事了。」如綾沒有忘記自己曾經听到的,但是……那時候情況特殊,「睡吧,別把戟人也弄醒了,他今天也夠累的了。」
「嗯。」如刃目送母親的背影,「晚安,媽媽。」她的臉竟然有一點紅。
已經走在樓梯上的如綾回頭,淚光盈滿,「晚安。」轉過樓角,伸手挽著丈夫,「累嗎?洗完澡早點睡吧。」
「嗯。」影山政信沉沉地應。
「在擔心啟一嗎?」她問,看得出來。
「你看他那個樣子!我怕他和茉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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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要和茉莉解除婚約?」
如刃、戟人和如綾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新聞里正報道昨天市立醫院里的火災。
縱火犯小林據說已經主動向警方投案自首。他是因為今年四月女兒的死而向市立醫院報復。四月時小林純美因為交通意外被送進市立醫院,當時純美的情況雖然危急但還有生還的可能,可是醫院方面卻對後送進醫院的另一個女孩先行救治導致純美死亡。而這一切只是因為女孩的父親是所謂社會名流。小林于是決定討回公道,他以自己作為送水工的便利事先在醫院的飲用水里投放不同劑量的安眠藥,並在事發之後割斷電梯繩纜。而火勢起自十七樓的緣故是當時那名女孩至今仍住在十七樓的特護病房。
「雖然小林堅持是自己一人所為,警方依然懷疑是同伙作案。下面為您報道……」
戟人在沙發上坐直,卻听見如綾說︰「本來只有他死了一個女兒,現在卻不知有多少人死了女兒!」
「可是……」如刃正要接話,就听見從書房里傳來這聲咆哮。
三個人同時愣住︰什麼?啟一要解除婚約?
「我不同意!為什麼,有什麼理由?茉莉她哪點不好?你說!」影山政信的聲音從門里傳出來,想來十分生氣!
「爸!你何必明知故問呢?」啟一硬聲道。
「為了小眉?我就知道!所以我才不要讓你知道她還活著!她不會醒過來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不在乎!我只想每天陪在她身邊!」生平第一次他違背父親。
「陪在她身邊?她要睡一輩子的,難道你能陪她睡一輩子?」
「如果能夠,我情願在她枕邊躺一輩子,這樣就可以永遠和她在一起了!」
「你根本就是瘋了!」
「這輩子除了小眉我誰都不要!」
「啪——」一聲響亮的巴掌。
門外三人同時一驚,就見啟一紅著半邊臉風一樣地卷出了門。
「你要去哪里?不準去醫院!」影山政信隨後追出來,暴跳如雷,「戟人,去把他給我追回來!」
「爸,我……」戟人抬起受傷的左腳。
影山政信這才想起,一肚子的火沒地方發,正巧看見戟人身邊的如刃,可還沒等他開口,戟人和如綾已經雙雙擋在前面。
「政信,我不準你說她!」如綾看著丈夫。
看著妻子他罵不出來,只好「哼」地一甩手,走回書房。剩下那三個人面面相覷,事情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都心情不好的緣故,如綾和影山政信各自早早上床。她的兩個女兒「合力」弄瘋了他影山家的長子,還有什麼好說的?干脆一人一條薄毯,井水不犯河水!
樓下戟人和如刃依偎著吹風,「沒想到啟一對小眉這麼真!」
「你言下之意是我為你瘋得不夠?」戟人不滿地揚起一邊眉毛。
「嗯……是有點。」知道他是只是裝裝樣子,她笑。看見他擺出餓虎撲食的模樣要撲上來,剛想伸手去擋,客廳里響起電話鈴聲。
「我去。」她看看他掃興的臉跑去接電話,沒幾分鐘听筒便從手中跌落。
「怎麼了?是誰?」她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是……西田醫生……小眉她,她不行了!」
「什麼?」戟人愣愣地抱住她沖過來的身子。
為什麼所有的事都湊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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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啟一蜷坐在小眉床邊,像失去意識一般一動不動。
「兩小時以前她的身體各部分器官突然先後出現不明原因的功能衰竭,而且速度相當之快。我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為她做的了。」西田醫生對影山政信講,表情是醫生面對病危患者家屬時所慣有的。
影山政信理解地點頭送醫生出去,回來時迎面受到如綾的「攻擊」,「這下你滿意了?!」她的拳頭像雨點一樣落在丈夫身上,「這下再不會有人搶走你的兒子了。」
「綾!」他是很氣啟一的決定,可是並不希望小眉死去,否則的話從一開始就不必安排醫院了。他不舍地拘住妻子的雙手,「綾!」直叫得她哭倒在他懷里。
他們的對話驚動椅子上的啟一,他仿佛見到希望一樣沖向如刃,「你叫她、你叫她,她一定能听到的!叫她醒來,叫她不要睡了,她已經睡了很久了!」他的眼紅紅的,頭發豎聳,他好像變成了一只困獸,一只困獸!
「如果我能,難道我會不做嗎?我也愛小眉,她是我妹妹呀!」如刃看著他。
「你胡說!」啟一猛地把她推開,「你恨她!她奪走了綾姨,使你從小失去母親!你怎麼可能愛她?」
「啟一,你冷靜一點!」戟人沖上去抓住他的衣領,「我知道你很傷心,我們都很傷心。可是你不能因此傷害如刃!否則……」
啟一的身體忽然在他面前滑下去,「啟一!」他勉力抱住他下滑的趨勢,「不要這樣!」
「她要走了,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啟一像孩子一樣趴在戟人身上嚎哭,肩膀一聳一聳地叫人為之心碎。
如刃繞過他們走向小眉,輕輕地和她並躺在一起,手和手相握,臉與臉緊貼。
這一夜她們沒有分開,啟一靜靜看著。
清晨,天空剛剛泛起微藍的時候,病房里傳來「嘟——」一下長長的響聲,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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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濕漉的雨天、同樣沉肅的黑色、同樣綴花的棺木、同樣圍成圈的人,時節卻已入夏。
如刃還記得上一次觀禮時的心情。的確被啟一說中,帶著多多少少,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恨意。而當時棺材里躺著的卻只是影山政信出錢叫人趕制的一尊仿真像。這秘密甚至是如刃都沒有識破。因為人像脖子上有屬于小眉的水
而如今,當如刃心頭的恨無痕、結已解,她卻真的要躺進棺材里去了。如刃多麼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小眉還在靜靜地沉睡著。至少這樣,啟一不會蒼白呆滯得仿佛只剩下了軀殼,他的心好像跟著小眉的棺木一起被葬下了一樣!
如綾開始流淚的時候影山政信把雨傘交給山田頂著風向她走來。她看見雨點落在他肩上臉上,于是讓他把自己擁進了懷里。
另一邊戟人和如刃對視,都不知道今天以後的啟一還算不算活著!
出人意料!
第二天下午後一就帶著茉莉一起回家。茉莉手上還捧著一大束紫色玫瑰。茉莉看到如刃,笑得熱絡燦爛,「看,啟一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