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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在戒指里 第4頁

作者︰銀子

如刃不知道他眼神突然熱烈的原因,只是不敢再看他,「不了,也許是因為小眉常常來看,它才肯開得這麼漂亮,還是不要移動的好。」邊說邊伸出手去撫模在風中顫抖的花瓣。

手指和花瓣相觸的瞬間,四周的景物變化。不,應該是如刃眼中的景物變換——

同樣的大樹下,同樣的雛菊,卻多了一位貌美的年輕女子。她一身白色,修剪著短短的碎發。如刃以為是小眉,轉過臉來卻又不是。那一對烏黑的明眸盛載憂傷。

女子仰著頭,凝視遠方。她是那麼專注、那麼用心,以至于錯過了「隆隆」的雷聲。雨,傾瀉著瓢潑地來了。她濕了一身,卻沒有離開。在被洗滌過的世界里,她的眼底泛起一抹藍。她手上的戒指因為雨水滑落。她迫不及待地彎腰去撿,但是伸向戒指的手卻突然收回緊緊捂住胸口。那是一陣突如其來的痛,她理應熟悉無比,眼神卻如此錯愕。它太過于強烈,以至于她不及防範。她就這樣躺倒在雛菊旁,眼角的淚水甚至不及流下。她就這樣睡著了,永遠地,不驚動任何人地。

而戒指也就留在了如刃發現它的地方。

畫面到此,霧一樣地散了。如刃只見眼前雛菊搖曳,而耳邊聲聲︰「如刃!醒來,如刃!」惶急如此竟是戟人連聲呼喚。

她清醒。見他掬自己在雙臂之間,看著她的樣子仿佛要失去重要的人。是了,他當她是小眉!一絲失落劃過心頭。如刃這才意識到他雙手的有力——溫暖有力——那安全可依賴的感覺她不會忘記的,「是你?!」

「當然是我!除了我還會有誰?」戟人沒好氣地松開她,「靈魂出竅似的,嚇人!」

靈魂出竅?講得真好!如刃幾不可見地笑,「就算是吧!」

「就算?」他怪叫,站起來,也拉她起來。手指相觸時感到她的柔軟。看著她的眼神帶著怨怪,「你倒說得輕松!差點被你嚇死!」

這一刻的他看來忽然孩子氣,他才比如刃大一歲而已。

不知不覺都看出神了,要不是山田來叫吃飯,只怕兩個人就這樣兩兩相望下去。

坐在餐桌上,心情各異的五人有著一致的沉默。

也難怪,家里突然少了一個人,雖然是一樣的地方、一樣的餐桌,貴子的手藝也沒有突然退步或者進步,卻好像誰開口說什麼都會出錯似的。

如刃低著頭悶坐,總覺得對面的戟人在看她,明目張膽地看得她臉紅;而且可能是午餐吃太晚的緣故,她沒有胃口,胡亂吃了幾口就道歉說累了想回房休息。

如綾也沒有胃口,就說帶她回房。

三個男人直目送她們在樓角消失。

如刃的房間安置在三樓左手,緊挨著小眉的房間。樓梯右邊是啟一和戟人的房間。

站在門前,如綾扭動門把,卻忽然害怕和女兒一起面對屋子里的一切,「你……早點睡!對了,看看有什麼東西缺的,明天我陪你出去買。」

「不用了。」如刃看著母親松開門把地右手,「我想……我沒有時間長住,如水還在家等我。」她低著頭,和母親的陌生使她局促。這個人對自己而言竟是比戟人還要陌生。

「如果,如水答應呢?」如綾卻不願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她等這一天等了這麼多年,「小刃……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大概不自在會傳染,如綾也緊張。

「當然。」

「小刃,媽媽是對不起你,可是,給媽媽一個彌補的機會。我那時太年輕,又偏激。你相信我,我一直都在後悔。」如綾含淚望著女兒,卻不敢上前一步擁抱。

如刃扭動門把,「我會留在這里,直到弄清一切。」說完就要進屋,不想被母親牽住了左手。不期然地在心頭涌起一股感情,連忙抽回手來背轉身,「母親不曾想過,如刃和當時幼小的你一樣無辜!」

如綾聞言,不自覺地後退兩步。眼看著房門在眼前合上,再忍不住淚水滾滾落下。一雙手在這時搭上肩膀,正是丈夫影山政信,「政信!」脆弱的,她偎進他懷里。

影山政信輕拍妻子的肩背,「不哭了!傍她時間,如刃聰明,會明白的!」

如綾點頭,心里清楚也只能如此。

如刃關了門,無力地貼在門板上。雖然隱約,卻沒有錯過兩人的對話。不知是不是有心要她听見,她覺得影山政信的聲音刻意地提高幾分。但是說到時間……難道他們要用另一個十五年來還她?

待門外的腳步聲走遠,如刃才松出一口氣來打量身處的房間。

只一眼,她就成了泥人。不是真的!這間屋子布置得與她在家里那間一模一樣︰海洋藍波光粼粼的床被下貝殼狀柔軟的枕頭;天空淺藍的四牆;深藍色書架上琳瑯滿目的她所鐘愛的書籍;臨窗放置的白色寫字桌;緊挨著藍色的木質衣櫃。

敝不得說她不用帶太多行裝。她慣穿的衣服衣櫃里都有,寫字桌上也有她需要的文具和慣用的信紙。

只除了一件!那是她的臥室里從來不曾有的,一個玻璃制成的大陳列櫃。如刃走近,忍不住驚訝,那樣精工細致,陳列的卻竟然只是她用舊的或「遺失」了的一些物件。比如發夾、胸針,比如她的第一副手套和第一雙皮鞋……林林總總,收集她成長的點點滴滴,她的某一部分記憶和她的生活。

如果沒有先前門外的交談,也許她會感動流淚,但此刻卻只是感嘆。

人都有心,良心!自認做錯事的人難免會有些歉疚,想彌補的時候也都會做得十全十美令人感動。不稀奇!她可以確定是如水把玻璃櫃里的東西替她寄來,難怪她不肯同行,堅稱自己年歲大了,這樣的傷心怕承受不住,又說小眉于自己而言永遠活在某次的觸模中,原來……是想她和母親多多相處!如刃自然清楚外婆有多麼想念母親,竟也肯為母親放棄這樣的相見機會!

同樣的愛女之心,山高澗淺怎可相比?

這夜,如刃夢見外婆,似對她殷殷訴說。

什麼、什麼?如刃輾轉,忽然見到母親。烈日當空,母親在街上奔走,尋找這屋里的大小物件。突然一輛出租車飛馳而過,她縴白的手腕上一道紅痕,卻仍緊緊握住手里才找到的一本舊書……驀忽夜深,母親蜷在她此刻所睡的床上,夢中囈語是「小刃,小刃……」又見小眉泣哭,是為了要在這屋中玩耍而被母親斥止……

因為這些早晨醒來時,她在床上發了好久的呆,走在台階上頭了還恍恍惚惚,差點一腳踏空從樓梯上滾下去,幸虧啟一快一步抓住她的手臂,「小心!」待她拍著胸口站穩了才問,「怎麼?昨晚沒有睡好?」

「有點認床。」她微微地笑,向他道謝。

從二樓臥室出來的如綾正好听見,驚悸地抬頭。可是四目相交,卻是無波。如刃的眸子靜如無風的湖面。是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怎麼敢希望一夜之間冰融寒消?!

「早!」她試著微笑,靠在剛出房的丈夫懷里。

「餓了?還是急著去看如刃?」影山政信摟住妻子,因出來得晚一時沒見著樓梯上的兩人,待到發現,亦不介意適才的體己話被兒女听見,只說,「都這麼早?」又轉問如刃,「昨天睡得好嗎?房間喜不喜歡?綾花了不少心思!」

「喜歡。」如刃繼續往樓下去,低頭避過母親渴切的眼光。

「喜歡就在這兒多住些日子。」卻是一無所知的啟一,反倒叫如刃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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