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妙惶恐地縮起脖子偷偷覷她一眼,不明白一向好脾氣的大姐姐今天怎會一副想吃人的凶悍模樣。
「我派給你這麼簡單的包裝工作,你都無法勝任的話,那我只好忍痛……解雇你了。」她拉長臉冷峻說著。
當初,阿妙的媽媽天天到店里苦苦央求她,求她讓阿妙來上班。阿妙媽媽希望阿妙能夠跟正常人一樣擁有一份正當工作,絕不計較薪水多寡,只是為了讓輕微弱智的阿妙不被社會摒棄于人群之外。
她同情阿妙媽媽用心良苦,爽快答應讓阿妙到店里當包裝員。她不曾嫌棄阿妙手腳遲鈍,包裝速度慢似蝸牛,卻很受不了阿妙像個過動兒,連一刻也靜不下來,總喜歡東踫踫西模模,不是把女乃油徐得滿手滿臉,就是把高筋面粉摻進低筋面粉,搞得大家人仰馬翻。
「大姐姐,什麼是解雇?」阿妙睜著無邪圓眼天真問著。
「解雇就是叫你明天起不用來上班了。」阿妙的無知令她又好氣又心疼。
「嘎?大姐姐!阿妙下次不敢啦!求求你不要解雇阿妙。」
「你叫歐巴桑進來把東西收拾收拾,地板拖于淨。」
「大姐姐……」
「還不去!」
「幄。」阿妙怯生生拿眼角余光覷她,見她仍處在氣頭上,這才趕緊低頭識趣走開。
「鈴……鈴……」電話鈴聲大作,她嘆氣量回辦公室去接听。
***
盛勵將車滑出停車場,駕輕就熟地將方向盤打滑左轉,轉進一條巷子里。他寧可舍近求遠繞道社區小鮑園,只求避開逛街的洶涌人潮。
突然……
「嘎」
一條慌慌張張的人影沒注意來車,焦急搶過巷道,差那麼一尺險些撞上他的座車,眼明手快的他緊急踩煞車。
「啊——對不起!」嚇了一大跳的曉凡穩住慌亂,傾身上前貼近車窗向駕駛座上的人說聲抱歉。
「曉凡?」他按下車窗探出頭顱,皺眉看著那張嚇白的可人臉蛋。
「是你?對不起哦找人找得快瘋掉,一時沒注意來往的車輛…」
「你等等我。」他將車子滑靠路邊停妥,下車問她︰「你沿街找人?」
「我在找阿妙。」
「那個喜憨兒?」
「唉!都怪我不好!我今天心情不好,卻拿她當出氣筒,把滿月復怨氣全發泄在她身上。可憐的阿妙一定嚇壞了,才會一聲不響偷偷跑掉……」她懊惱地掀眸瞅他,一對烏靈靈的美眸蒙上一層蒙蒙水霧。
「你先別急!我陪你在附近找找,阿妙膽小,應該不會走太遠。」他不止一次在店里見過阿妙,阿妙圓滾滾的臉上總是掛著一朵憨憨的純真笑容,畏畏縮編躲在曉凡身後不時一眼角偷偷瞄他。
「怎好意思麻煩你?」
「一點也不麻煩。再說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穿梭大街小巷找人找得六神無主。」想起剛才她差點憧車的險象,他的心口一陣悶窒。
「謝謝你。」她內心其實很高興在自己仿惶無助時有個人伴隨在她身邊陪她說話、陪她熬過這個焦慮時刻。
「我們到公園里找找吧。」他牽起她冰涼的小手並肩穿過馬路。
「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想想我對這個可憐的小東西說了什麼?我不但臭罵她一頓,還殘忍地揚言解雇她,我想當時我一定氣昏了頭,阿勵……我真的無心辭掉她……」她自責地盯著兩人被月光拖曳長長的影子。
「你不要過度自責了,對了!你有沒有通知她家里?」他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安慰她。
「阿妙平時六點左右一定到家,阿妙媽媽一直等到七點,始終不見女兒人影,放心不下才打電話到店里問今天有沒有加班,我才知道阿妙不見了。」
「她會不會是跑到鄰居家去玩,玩得忘了時間?」他們先到公園里頭最受歡迎的大象溜滑梯附近仔細尋找。
「阿妙媽媽左鄰右舍挨家挨戶去問過了,大家都說沒見到阿妙。」溜滑梯、秋千,還有蹺蹺板這三個地方都尋遍了,還是找不到阿妙,她的心沉甸甸。「夜深了,膽小怕黑的阿妙這會兒不知道躲在哪里哭泣……」她突地睜大慌張的水眸,駭然道︰「天啊!她會不會不幸踫到壞人,被壞人拐走了?我……我真該死!」
她拼命往牛角尖鑽去,愈想愈伯,愈怕愈想……心亂加麻的思緒瀕臨崩潰邊緣,一直強忍在眼眶打轉的淚水霎時決了堤。
「你不要胡思亂想,相信我!我們一定可以很快找到阿妙。」她失控的淚水很快就淹沒他的心。
情不自禁的他猛將她縴美的嬌軀拽進懷里,不在乎公園散步的民眾紛紛投射過來妒詫的眼光;他像對待親密愛人般,一手溫柔托住她的下巴,一手掏出方怕為她拭淚。
「我……我真失態,老是在你面前出模。」他深情的踫觸令她不由得像觸電般覆地彈開。
他黑黝的瞳仁像夜貓的瞳孔,在月光下折射出兩道碧熒榮的眸光。
此時,遠遠傳來——
「依幄……依幄……」
救護車的警笛催命似狂叫,火速朝公園的方向疾駛而來,她的胃袋緊張得痙攣抽搐。
「那邊有民眾聚集圍觀,還有救護車……阿勵!會不會是阿妙出事了?」她惶恐地緊緊抓著他的手臂。
「你不要淨往壞處想,我們先過去看看。」他攙住搖搖欲墜地隨時可能暈厥的她。
「好。」她默默在心中祈禱,希望出事的不是阿妙,否則,她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他牽著她喘吁吁跑過去,可惜,救護人員已將擔架上的病患推上救護車,火速駛離。
「對不起,請問剛剛的病患是?」盛勵跨步上前問正要散去的人群。
「幄,是一個七十多歲的拾荒老人,大概營養不良昏倒路旁,是我打一一九叫救護車的。可憐醫!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還在外頭撿破爛維生,也不知道他家住哪里,根本無法通知他的家屬到醫院照顧他,唉!」一位熱心的歐吉桑感慨萬千地搖頭走開。
「謝天謝地!不是阿妙。」她緊繃的情緒稍稍緩和下來。
「你看起來心力交瘁,不如我先送你回店里休息,找阿妙的事交給我吧。」
「休息?不!找不到阿妙,我不能休息,我還要繼續找下去!哪怕找到天亮,我也要撐下去。」
「我能體會此刻你的內心備受煎熬,不過,我怕阿妙還沒找到,你倒是先病倒了。曉凡,你臉色蒼白得令我擔心。」
「我們一起找,兩人四眼可以找得更透徹;要不,分頭找也可以事半功倍……」
「說什麼我也不答應分頭找。別忘了,你剛才差點撞車,就連听到救護車的聲音你都腿軟,說什麼我也不放心你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你……你對我真好。」他的話像油淚暖流,溫潤她惶惶不安的心。
「誰教我們是樓上樓下的好鄰居?正所謂‘遠親不如近鄰’,有事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忙。」他神色復雜地瞅著漸趨平靜的她,若非顧慮她此刻情緒紛亂,他恨不得將心里愛慕她的話全掏出來說給她听。
自從遇見她之後,她柔美的縴影像只翩翩粉蝶,沒日沒夜翩舞在他心間,他想或忘片刻也難。只好拼命找機會刻意親近她、跟她說說話,像個瘋狂收藏家一點一滴儲藏她的一級一笑,痴痴戀戀得像個初戀的青澀大男孩。
「今晚若非遇見你,恐怕我早已攤軟在路旁了。」她感激一瞥。
「我猜你八成連吃晚飯都來不及吃就跑出來找人吧?」
「你……猜對了。」他一提及晚飯,空空如也的肚子立刻附和地向她發出咕咕抗議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