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暮色籠罩,屋里沒有點燭,很快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沉重黑暗。
突然,素心耳際靈敏地察覺到一陣不尋常的風聲,正以迅疾的速度襲向宸瑑。
不及細思,她抱著宸瑑轉身,替他擋下那不明的飛行體。
只听得她悶哼一聲,一支銀白色的箭鏃從背後刺入她的右肩。
宸瑑見狀,立即反手抽出壁上的長劍,朝暗器襲來的方向激射而出。
窗外發出一聲慘叫,隨即響起凌亂的腳步聲。
宸瑑心知刺客正欲逃逸,但他擔心上官素心的傷勢,並沒有追上前。
他一手扶著癱在他懷里的素心,一手點亮燈燭。
「妳怎麼了?傷勢嚴重嗎?」宸瑑擔憂的問。
素心臉色泛白,雙目微閉,卻仍搖搖頭。
宸瑑在燈下審視她的傷口,箭鏃刺在右肩,入肉極深,同時傷處正汩汩地滲出黑紫色的一行血,顯見暗器喂有劇毒。
「可惡!」他低咒一聲,扶著素心在他的床上趴下。
他取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用火烤過,走到床邊。
「我要取出箭鏃,可能有點痛,妳忍著。」
「好……」她伏在床上,虛弱的回答。
宸瑑撕破她身上的衣服,用匕首劃開皮肉,再使勁將箭鏃拔了出來。
肩上傳來的刺痛,幾乎讓素心昏厥過去。
拔出箭鏃之後,宸瑑毫不遲疑的低頭替她吮出毒血,一口一口地吐掉。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才總算把毒血祛除干淨。
「傷口清理好了,我找無月過來幫妳上藥。」
他替赤果的素心掩上被子,正欲起身,卻發現她的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襬不放。
「素心?」他低頭看她,才發現她雙目緊閉,似乎已經沉沉睡去。
不忍心驚動她,宸瑑坐著床沿,神情溫柔的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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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素心緩緩的醒過來。
她張開沉重的眼皮,看到宸瑑坐在她身邊,閉目休息。
再四下一望,才發覺她不是睡在自己的床上,而是在他的床上。
「宸瑑貝勒。」她微覺不安,輕輕喚醒他。
宸瑑立刻醒過來。「妳醒了,傷口疼嗎?」
「有點。」傷成這樣,實在不容她昧著良心說不疼。
「我先拿點藥幫妳擦上。」
「不用了,我可以回自己房里擦。」她說著,要從床上爬起來,卻忘了自己肩膀的傷勢,支撐的右手一軟,整個人撲到宸瑑身上。
「妳看,妳就是愛逞強。」
宸瑑笑著將她扶回床上,起身從櫃子里取出一小瓶藥粉,和一塊干淨的白布。
「妳的傷口已經祛毒,擦上藥應該就沒事了,不過,為了小心起見,明早還是讓無月幫妳看看。」他掀開被子,一邊替她上藥包扎,一邊說道。
「不用麻煩上官先生,我沒事的。」她連忙說。
「為什麼?」
「只是小傷。」她不想見到上官無月的原因很多,當然這只是其中之一。
「這是小傷?妳可真勇敢。」他抿唇微笑。
「至少我沒有生命危險。」當她在肅親王府的時候,比這嚴重的傷都受過不少。
最嚴重的一次,是與十個肅親王網羅來的死士對打,雖然最後僥幸獲勝,卻差點把一條小命搞丟。
那次之後,肅親王對她非常滿意,所以收她為義女。
「我從未見過像妳這樣的女子。」
「嗯?」
「看起來柔弱,卻又堅毅無比。」
素心聞言不禁笑了。她堅毅嗎?她是身不由己。
如果她真的有宸瑑所說的那麼堅強,現在她也許就不會在這里,她會逃出肅親王府,月兌離肅親王的箝制,鳶飛魚躍,海闊天空。
「妳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你並不了解我。」她笑,輕淺的笑意在燭火的閃爍下顯得有些蒼涼。
宸瑑凝視她好一會兒。「我是不了解妳。雖然妳的眼神澄澈如鏡,心思卻太難懂。」
「是嗎?」她不認為自己是這麼復雜的人。
「第一次見到妳,我就感到好奇——妳總是微垂的頭,在想些什麼?」
這個問題很簡單,當時她是在思考怎樣才能一舉殺掉他,而不留下蛛絲馬跡。不過,這話現在當然不能說。
「我在想什麼,你還是不要知道。很多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她別開頭,回避他深邃的眸光。
如果他知道她的任務是潛伏在他身邊,伺機暗殺他,還會對她這麼溫柔嗎?她想是不可能的,屆時,他們只能兵戎相向,至死方休……
思及此,素心蛾眉微鎖,不勝憂愁。
「妳幾歲?」他看著她,突然問道。
「十六。」她據實以答。
「好小。」宸瑑大感訝異。
「我看起來年紀很大嗎?」宸瑑的反應讓她覺得奇怪。
「不是,只是妳有一種和年齡不相稱的滄桑之感。」他握住她的手,冰涼的小手在他的大掌中顯得異常縴細。
素心任他握著,並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滄桑嗎?也許你說得對。」她望著桌上跳躍的燭火,眸光迷蒙。
十歲時家破人亡,在肅親王府六年,忍受生不如死的精神壓迫……才六年,卻感覺已經痛苦了好久好久……
「妳在想什麼?」
素心抬起頭,對他微微一笑。
「好累。」她說。
她的意思是說她現在累了嗎?可是看她的神情,卻似乎不像如此簡單。
宸瑑望著她,只覺她神態堪憐。
是什麼原因,讓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女孩,有著這樣悲苦的神情?
宸瓘總說他能輕易洞悉別人的內心,可是他卻怎樣也看不透她的心思。
原本伏在床上的素心輕輕往前挪動,將自己的頭枕在宸瑑腿上。
「我想睡了,可以嗎?」她問,卻已經閉上了眼楮。
宸瑑溫柔地撫模著她柔順的長發,沒有回答。
第五章
她不能愛上他。無論如何,不能。
去找歐陽花容的路上,素心一直這樣告誡自己。
然而,事實上,卻已經來不及了。
她開始習慣他對她的溫柔,開始依賴待在他身邊的感覺。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選擇性的遺忘了自己刺客的身分。
望著他的臉,她無法想象自己該如何下手傷害他。
幾天前下意識奮不顧身替他擋下暗器,這已經告訴她——
她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傷害他。
可是,她怎麼對肅親王交代?怎麼對歐陽花容交代?
殺害宸瑑,是她對肅親王的承諾,萬一任務不成,她會連累歐陽花容。
她沒有退路。
前幾天在黑暗中試圖以暗器殺害宸瑑的刺客,至今還沒抓到,她卻早已知道,那個人是歐陽花容。
因為當時宸瑑反手射出長劍,那名刺客受傷之後發出的慘叫,她認得出那是歐陽花容的聲音。
只是她沒想到,她的行動會來得這麼快。
走進歐陽花容所在的下人房,素心看見她坐在床沿,正咬牙拆下手臂上的繃帶。
「花容姊。」她一臉沉靜的走向她。
「素心,妳怎麼會來這里?」歐陽花容看到她出現,有些訝異。
素心接手拿下繃帶,取出一瓶傷藥,替她手臂的劍傷換藥包扎。
「那天那個人,果然是妳。」
「我不相信那天沒有射中宸瑑貝勒的要害!雖然在黑暗中,但我的判斷不會出錯!」歐陽花容憤然地說,顯得極為不甘心。
「妳的傷勢很嚴重,傷口深及見骨,自己要好好調養,這瓶藥給妳,按時擦上。」素心沒理會她的抱怨,徑自說道。
「我不會就這樣放棄的,下次我一定要取他性命!」歐陽花容接過藥瓶,仍是一臉氣憤。
「妳出手當時,知道我也在房中嗎?」素心慢慢問道。
歐陽花容神情微變,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