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俊美的宸瓘微笑了一下,優雅的眼尾帶著慣有的溫文氣息。
「不算找麻煩,只是怪我今天下朝之後去跟她請安晚了一些,對著皇阿瑪排揎了我一頓,說我不孝。」他淡然地說。
宸瑑冷哼一聲,深邃的眼眸閃著冷峻的神氣。
「又在借題發揮。說你不孝之後,是不是就接著慫恿皇阿瑪廢了你,改立她的五阿哥?」他鄙夷冷笑。
宸瓘笑著搖搖頭,「當著我的面,她不至于會這樣說。」
「我瞧不起她這個皇後,就是因為她慣常這樣鬼鬼祟祟,做一些令人齒冷的小動作。她以為由她這種人所出的五阿哥,會是當皇帝的料?」
「五阿哥倒沒得說,向來安分守己的,只是皇後自己一頭熱。」
「你當他真的沒有野心?他只是不敢表態而已。讓他的母後打頭陣,他樂得輕松,等到他母後把太子之位掙來,他也不會跟你客氣。」
「不知道你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這麼玲瓏剔透,誰的心思都被你揣摩得一清二楚。」
宸瑑聞言笑了,「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就是太善良了,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是好人。」
「那也未必,我現在至少知道有一個人不算好人。」宸瓘突然壓低聲音,原本俊臉上溫和的笑也微微收斂。
「哦?你說誰?」
「肅親王。」
「肅親王?」宸瑑微微一愣,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笑你後知後覺。自從你被冊立為太子那天起,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有人跟我說的。」宸瓘言談之間似乎有所保留。
「什麼人?」
「目前不方便透露她的身分,我只能說她是一名女子,是個很可靠的人。」
「我可真好奇,什麼樣的女子可以跟你談論這種事?不過你既然不方便說,那我就不問了。」
宸瓘點點頭。「那位姑娘告訴我,肅親王野心勃勃,而且她也掌握了肅親王不軌的證據。我最近正擔憂如何應付他。」
「有什麼好擔憂?」宸瑑不以為然。
「他是皇叔,皇阿瑪對他又信任,這可比應付皇後棘手多了。」
「你不用擔心,只要時刻提高警覺,不要遭了他的毒手就好,我會負責料理他。」
「又偏勞你……」
「自家兄弟,不用說這樣的話。」
「說得對,都是自家兄弟。其實,我也不是非當太子不可,何必手足間你爭我奪?」宸瓘忽然感嘆。
「立你為太子,是皇阿瑪的意思,你不願意,也由不得你。」
「誰來當太子在我看來都是一樣,不是非我不行。」
「听你這麼說來,莫非老五真要跟你爭,你也讓他了?」宸瑑似笑非笑地問。
「如果是皇阿瑪的意思,我沒意見。」宸瓘平淡地說。
宸瑑搖搖頭。「皇阿瑪不可能廢掉你改立老五的,暫且不提你本身仁厚過人的優點讓皇阿瑪萬分欣賞,你的生母孝恩皇後余蔭猶存,一百個老五也斗不倒你。」
「看到我們兄弟這般鬩牆,如今連皇叔也參上一腳,母後地下有知,真的會比較高興嗎?」宸瓘俊美的臉上浮現一絲落寞。
「我不知道先後會不會高興,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宸瑑霍然收起原先閑逸優雅的神態,一臉嚴正地起身。
宸瓘不解地抬頭望他。
「我非常厭惡看到你如此懦弱的樣子。我費盡心神這麼多年,鞏固你的太子地位,並不是為了听你說這些話。你現在就可以去告訴皇阿瑪,太子你不當了,你也不用再認我這個兄弟了。」
宸瑑語氣平板地說完這些話,立刻轉身離開。
「宸瑑!」
書房中剩下宸瓘一人獨自黯然。
第二章
做完一些瑣碎的雜務,上宮素心待在宸瑑「遙心居」的涼亭里,倚頤沉思。
說是沉思,其實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想。
她的心一向是透明的,透明澄澈得什麼也留不住。
林間的松聲吹來,拂過她無塵的心靈,又悠悠地吹過。
幾綹柔細的發絲飄垂在眼前,她也恍若不覺似的。
懊做事的時候她認真做事,沒事做的時候,她總是如靈魂出竅一般,悠悠蕩蕩,沒有什麼事情能夠引起她的注意或關心。
突然,淡漠而優雅的額間微微一蹙——
一陣孩童嬉戲的聲音自遠方傳來,天真無邪的笑聲仿佛驚動了她。
她站起身,信步走出林間。
一只色彩斑斕的彩鳶在天邊飄飄,隨風沉浮忽高忽低。
她抬頭看了紙鳶一眼,分辨出孩童們玩鬧的方向,朝該處走過去。
她看見一群年齡不一的孩童在不遠處的草原上放紙鳶,那群孩子有男有女,年紀最大的不過七八歲。
他們追著放紙鳶的孩童跑,又笑又鬧,一片毫無機心的渾然天真。
看到他們嘻笑的樣子,上官素心心中微微一震,水靈的美目有些迷蒙。
自幼她就有心絞痛的病癥,雖然看過無數名醫,還是無法根治,這病癥一旦稍微受到刺激,或動作過于劇烈便易發作,因此家人總不輕易許她外出。
愛里同年齡的下人子女雖多,她卻不能隨心所欲的跟他們一起玩,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里,听著他們快樂的玩笑聲。
十歲之後,她的生活環境驟變,父親獲罪抄家,她由嬌生慣養的官家小姐淪為奴僕,被肅親王收養之後,更是完全失去了自由。
當年肅親王听信府中武術高手的話,認為她是習武奇才,不顧她的意願強迫她學習劍術。
當她心絞痛發作的時候,肅親王就讓她服用異人奇士所煉制的秘藥來消除疼痛。雖然這些年來練武過度而頻繁引起的心絞痛,有秘藥讓她減輕病發時的痛苦,但肅親王卻更進一步藉由秘藥來控制她,如果她不肯听話,那麼心絞痛發作時她只能自己承受那生不如死的痛楚。
王府里年齡相近的孩童不少,不過都是處境和她一樣的可憐人。
在肅親王府生活這些年來,她不但無法跟一般小孩一樣的玩耍,連孩童的笑聲也听不到。
直到現在,她還是很羨慕那些可以自由嘻笑的孩童們。
她立在院門前,怔怔地望著他們,神情縹緲,思緒似乎也隨著那只紙鳶飛得老遠。
「勾住了!」
「掉在樹上!」
「都是阿元害的,手腳這麼笨,紙鳶才會掉到樹上。」
「怎麼辦?線扯斷了。」
紙鳶掉落在一棵枝椏茂密的老樹上,那些孩童在樹下仰面望著,無計可施,幾個小女孩哭了起來。
上宮素心遲疑了一會兒,突然移步向他們走近。
「我幫你們拿下來好嗎?」
孩子們見她出現,個個破涕為笑——
「好啊好啊!謝謝姊姊!可是樹這麼高,姊姊拿得到嗎?」
「試試看。」她說。
因為不便在這麼多人面前施展輕功,她憑自己的手腳慢慢爬上這棵高大的老樹。
爬得愈高,樹下孩童的呼聲愈大。他們既驚又喜地看著她。
「好棒啊,快拿到了!姊姊小心!」
上官素心身手輕巧地爬到樹梢,伸手一勾,順利取下勾在樹椏間的紙鳶。
樹下孩童們見她拿到了,高興地歡呼。
她一手拿著紙鳶,正要往下爬,一陣尖銳的刺痛猛然穿過她的心髒,瞬間,她像手中飛落的那只紙鳶,飄然墜地。
宸瑑從宮里回府,正巧遙遙看見她摔落的這一幕,他心中一震,立即飛步向前將她抱起。
只見上官素心顏容慘淡,已經失去了意識。
「召無月過來。」
他頭也不回地交代,抱著上宮素心匆匆踏進遙心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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