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臉上微露幾絲不甚自在的神色,李琰知道她想起了那天在潭邊發生的事情。
「我們回去吧,別走太遠。」他說道。
「嗯。」看李琰故作若無其事以避免彼此尷尬,令狐葵自然樂得如此。
回途中,雖然他們兩人都極有默契地,絕口不提那天的事,但之間的氣氛卻已變得有些異樣了。
為什麼她會這麼局促在意呢?不過就是沐浴的時候被李琰看到嘛!令狐葵有些羞地想著,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拘謹了。
好像在李琰面前,她就變得有點不像從前超然世外的自己。這樣的念頭浮現,令她不安……
她畏懼這樣的改變!
「謝謝你今天又陪我走這一趟。」沉默無語中,他們回到了李府。
聞得李琰的突然開口,令狐葵連忙回道︰「沒什麼,用不著客氣。」
一抹淡然卻炫目的微笑泛上俊顏,李琰在往書房的路上向令狐葵道別。「你也走了一整下午,好好歇息吧。」
「你也是。」
道別過後,令狐葵懷著滿腔心思,想回到自己的房間。
經過植滿丁香花的亭子前,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引起她的注意。
她美目輕抬,亭中,連翹正笑著依偎在杜硯卿懷中,嘰嘰喳喳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連翹臉上那嬌美又幸福洋溢的耀眼笑容,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
令狐葵心中一陣悸動,卻又不願意驚動他們,于是放輕腳步快速離開。
回到房中,掩上房門,她心中那陣波動仍未平息。
她們姊妹到底是怎麼了呢?令狐葵手掩心口斜倚在門板上,陷入前所未有的迷惑。
杜硯卿和連翹在李府中,幾乎已成了一對公開的戀侶,處處可見他們兩人甜蜜的儷影。
對于這樣的情形,令狐葵心中既高興,卻又擔憂。
她高興的是,杜公子確實是個值得托付的正直對象,和善又穩重,讓連翹跟了他,她非常放心;她所擔憂的,是怕她們的身份會害連翹和杜公子無法長相斯守,屆時連翹所受的傷害,將會很大。
趁現在感情未深的時候,勸連翹和杜公子斷絕來往,未嘗不是一個好主意,但她實在不能這麼做。
且不說連翹愛跟誰在一起,是她自己的自由,而且連翹未必會肯听她的話;但就算連翹真的听話和杜公子分開,她這個當姊姊的又于心何忍?
思考再三,令狐葵只得選擇祝福連翹,並在心中決定,要好好守護這對有情人。
如果連翹真心愛杜公子,她想盡辦法也會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至于她自己,她卻從來沒有想過。
雖然她並不是無血無淚、沒有情感的人,何況面對的又是李琰這樣出類拔萃的人;然而每次想到她自己身負的使命、想到李琰是她母親的救命恩人,她就無暇思及其他。
她不否認,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她對李琰確實產生了一些特別的情愫;但她也知道,她的處境、她的身份不容許這種情愫繼續滋長下去。
她是來報恩的狐精,終有一天也是要離開的。既然終究是分離的結果,這份感情又何必開始?
還是算了吧,她只要盡到母親當日所交代的種種責任就好了,其他的,不必多想……
雖然心中這麼想,令狐葵還是有些心神不寧。手中拿著縫制冬衣的針更不知道戳到哪里去,直到刺傷了自己,她才驚醒過來。
看著白皙如玉的縴指上滲出殷紅的鮮血,令狐葵嘆了一口氣。
她的定性呢?她的冷靜呢?才短短幾個月,都消失到哪里去了?這樣的她,要怎麼善盡保護李琰的責任?
令狐葵不禁覺得愧對母親當初的托付。
呆愣了一會兒,她站起身來,想出去走走,透透氣。
而連翹就在這時候匆匆地跑了進來。
「姊姊!不好了!」
「怎麼了?」連翹氣急敗壞的神色,讓令狐葵也感染了些微的緊張。
「姊姊,你听說了嗎?過幾天,這莊里的莊民,要到我們平常去玩的那些山里大肆狩獵!」
「這……這是為什麼?」她不知道這里的莊民除了務農之外,還有狩獵的習性。
「最近不是有個什麼慶祝收成的慶典嗎?莊民們建議在慶典的前一天,全莊上山狩獵,把狩得的野獸代替家畜祭神!」
令狐葵玉容微微一變。「全莊的人都上山狩獵?如此一來,山里的獸類必然傷亡眾多了。」
「所以我才急呀!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好好地養了家禽、家畜不夠,還想再濫殺獸類!那山里的野獸雖多,但整村莊的人都殺上去,還能剩下多少?不死在刀俎上,也被驚嚇死了。」連翹很不高興地說。
雖然她們已修練成人形,但听到這樣的消息,還是不禁憤怒不平,正所謂「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你這消息從哪里來的?全莊狩獵,是這桃花莊歷年的規炬嗎?」
「硯卿哥哥跟我說的。這莊里本來沒有這種狩獵的習慣,就連平日打獵的人也極少,所以那些山里的野獸才會放心地在那里滋長繁衍。誰知道今年這莊里的人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勁了,居然打起那些無辜山獸的主意!真是豈有此理,又不是窮到沒得吃?我听硯卿哥哥講,今年明明是大豐收的!」
「那,狩獵這件事,是誰答應的呢?」她記得上次李琰跟她談起慶典的事,並沒有提到狩獵。
「莊里的人起哄著來請示莊主,李公子就答應他們了。」
「是李公子答應的呀……」
「姊姊,你去拜托李公子,請他取消這件事好不好?他們真的上山大肆狩獵,那些山獸不是很可憐?」連翹急急地說,眼里的淚花都快掉出來了。「我也求過硯卿哥哥,可是硯卿哥哥說,莊主答應的事他也不能作主,所以只能去求李大哥。」
「這……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但……憑我,也不一定能左右李公子的意思。」令狐葵遲疑地嘆息,一雙美目滿是不忍。
「葵姊姊,你試試看嘛!」連翹拉著她的手懇求。
令狐葵沉吟半晌,終于點頭。「我會去拜托李公子的,你不要擔心。」
「如果李公子不答應,我也要阻止他們!就像上一次整治那些壞人一樣,替山里的獸類給他們好看!」連翹忿忿地說。
她那副眼中含淚、同仇敵愾的可愛模樣,使令狐葵不禁失笑。「你不要沖動,萬一暴露了身份就不好了。一切由我來吧,我保證不讓山上的飛禽走獸遭到一絲傷害。」
「謝謝葵姊姊,我就知道葵姊姊最好了!」連翹听她這麼說,這才破涕為笑,直接拿起令狐葵細女敕的柔荑替自己拭淚。
「你呀,都已經是快論及婚嫁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孩子氣呢?」令狐葵憐愛地輕撫她可愛的臉蛋。
原本含淚的連翹听到她這麼說,倏地紅了臉頰。「姊姊說什麼?誰要論及婚嫁了?」
「當然是你,還要裝傻?難道你那口口聲聲的‘硯卿哥哥’,是叫假的嗎?」令狐葵笑著搖搖頭,眼中盡是愛寵之意。
連翹的臉不由得更紅了。「我、我可沒有答應說要嫁給他呢!」她口是心非地說。
令狐葵明白她的心事,含笑地說道︰「就算你不想嫁,身為姊姊的我還是會把你交付給杜公子的。你呀,就等著當杜公子的新娘子吧!」
「姊姊……」听她這麼說,連翹心里雖然掩不住斑興,卻也不禁困惑。「姊姊,你在想什麼?你以前不是說,我們不能跟人類在一起嗎?為什麼現在卻要把我跟硯卿哥哥湊成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