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杏姐冷冷一笑。「名義上如此罷了,連做丈母娘的人和女婿之間都有所嫌疑,難保沒事,何況他們!」
「王杏姐!你這話是在影射什麼?你這樣說未免太不堪了!」銀月登時大怒地說道。
「我在影射什麼,各人心里有數。」
「問陶少爺年紀還小,就算和六娘一起睡也沒什麼不對,你別刻意往不好的地方想去,惟恐天下不亂!」
「這可難說,問陶少爺年紀小,但柳六娘年紀可和他差不多!」
「你……」
「夠了夠了,別再說了。」花老太監不耐煩的揮揮手打斷她們。「銀月說的對,陶兒年紀還小,和真兒又是母子的關系,就算一起睡,也不見得會有什麼。杏姐,你別再胡說八道。」
被花老太監這麼一說,王杏姐紅著臉低下頭來,「是,妾身不敢。」
「真兒,你起來吧,這也沒什麼的,你不用再自責。」
「是,謝謝老公公。」柳凝真向花太監磕了一個頭,才慢慢地起身,坐回原來的位置。
「這件事就這樣算了,以後也不用再提起,當一件事兒說去,否則讓我知道了,是不會輕饒的,你們听到了?」花老太監對著他的姬妾們吩咐道。
「是,妾身等知道了。」
「很好,另外,陶兒、真兒,我有一件事吩咐你們。」
花問陶和柳凝真听了,相視一眼,說道︰「請說。」
「陶兒和真兒雖是母子關系,感情也好,但陶兒年紀畢竟一日一日大了,不可不避些嫌,以免惹人閑話。」花老太監說道。
花問陶愣了一下,說道︰「爹,您的意思是?」
「今後,你可以不必再親近真兒,一切按照規矩來吧。」
「爹,這是為什麼?」花問陶听到這些話,簡直不能接受。
「爹知道你和真兒情分好,但你很快就不再是小孩了,若是再這樣黑天白日地和真兒玩在一塊兒,難免會有些不好的話語傳出去,不論是咱家或是你,都不能丟這個臉兒,你明白嗎?」
「爹……」
「真兒,你知道咱家的意思吧!?」花老太監不理會花問陶,徑自轉向柳凝真叮嚀道。
柳凝真看了花問陶一眼,「是,真兒……真兒知道。」
她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了,于情于理,這都是應該的;但,為什麼她明知道應該,卻還是……依依感到不舍?
「如果以後再有類似今天這樣的事情傳出,不論咱家多疼寵你,恐怕也改變不了你的命運,你可記著了!」
花老太監微笑著說,卻讓柳凝真心中萬般惶恐。
她連忙跪下來答應,「真兒不敢忘記老公公的叮囑!」
花老太監點點頭,「很好,你下去吧,今天用不著你伺候了。」
「是。」柳凝真依言退了下去。
她知道有一對眷戀的眼眸一直跟隨著她的背影,但卻沒有回頭,也永遠不能再回頭。
???
從此以後,花問陶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隨意和柳凝真玩在一塊了。
別說他不能再進出柳凝真的閨房,就連見上一面,也難如登天。就算偶爾能見到她,也必須隔著重重的布幔,彼此的交談,也只能借由侍女傳話。
從前如膠似漆的一對,如今卻變成這般疏離的模樣。
面對這樣的轉變,他憤怒、他不平,卻無法去改變。
養父的決定無法更改、禮法的枷鎖無法掙月兌,他只能選擇接受。
但,雖然他接受,卻不甘心就這樣和柳凝真斷了聯系。他常常借機會要跟柳凝真偷偷見上一面,卻總因為她的刻意閃避,而無法如願。
比起花問陶的心有未甘,柳凝真是認命多了。
雖然她也常常想起那個從前常和她玩在一起的霸道男孩,但她卻很听花老太監的話,再也不跟花問陶見面。
她知道花問陶千方百計想和她見面,但對她而言,世俗的禮法是一切的準則,她不能逾越,也不想讓花問陶因她而逾越。
不管怎麼說,她是花老太監的妻妾,是花問陶的……姨娘。
這樣的身份,是他們之間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這樣的身份,讓他們連見上一面都是無法饒恕的罪惡。
除了遵守該有的規矩,她無計可施。
午夜夢回,她常常憶起從前和花問陶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雖然他有些霸道無理,卻一直對她很好。
在這樣無聊的歲月里,她深深懷念從前在銀杏樹下撿樹葉的日子;但那樣愉悅的片段,如今只能在夢里回憶。
柳凝真寧願在夢里、回憶里想念著那個曾經陪伴她的男孩,而不願再與他相見;花問陶也深刻地想念著從前的日子,但那樣的回憶,卻更加深了他想見到柳凝真的渴望。
日子一日一日地流逝,花問陶這個當初早熟的男孩,已經長成風度翩翩的美少年。京里人家風聞花家少爺豐姿卓越、允文允武,紛紛遣媒人來花府示意。他自己也認識了不少京中閨秀,心里卻始終牽掛著,那個從小他稱為「六娘」的女孩。
從前六娘總當他是男孩,如今他已經長大成人,卻是……再也無由得見。
難道他們之間的約定,就從此結束了嗎?
他們曾經在銀杏樹下,彼此約定好的呀……
???
一日,花問陶信步走到花園里的合歡樹旁。
如今也是合歡花開的時節,一簇簇的紅絲花兒,在深綠色的葉叢間開得爛漫。
記得從前也是合歡花開的日子,在這樹下……
花問陶伸手踫觸那紅絲縷縷的合歡花,思緒跌落在那遙遠的記憶中。
正沉思著,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花問陶知道有人來到這花園,他猜想來人是府里多位姨娘之一,惟恐他就這樣走出去沖撞了對方有所不便,因此他先藏身在幾棵桂花樹後面,打算等來人過去之後再離開。
不料,那腳步聲卻在他前方的合歡樹叢停了下來。
「六娘你看,這花開得好多、好漂亮!」
這似乎是婢女的聲音傳入花問陶的耳中,他不由得愣住了。
來人……是六娘凝真!?
怎麼可能這麼巧?六娘這些年來為了躲避不和他見面,連這園子也不肯輕易靠近,今天怎麼……
他簡直不敢相信。
正猜疑不定,一個婉約縹緲的聲音驀然傳了過來
「是呀,記得當年也是這樣……」
听了這個似曾相識的溫柔嗓音,花問陶再也沒有懷疑。
多年來,他夢里也不會忘記的人,現在就在離他不遠處,只要他走出去……就可以見面了……
柳凝真絲毫想不到這園子里還有其他人,她看著眼前的合歡花樹,心中一時感慨萬千。
多少年了……她有多少年不曾再踏入這個園子,不曾再接觸到回憶深處的點點滴滴;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只有這花,依舊燦爛得這樣無憂……
柳凝真看著那絲絲紅花,眼中的淚水忍不住就要滴落下來。
她害怕別人見了猜疑,連忙將她身邊的丫環支使出去——
「桂香,我想在這里一個人靜一靜,你先回去,過會兒再來接我。」
「是,奴婢遵命。」
別香離開花園之後,柳凝真一個人在花蔭中獨立。
「庭樹不知人事改,依舊花開似昨年……」她深深嘆道。
「你也還記得……合歡花樹嗎?」
身後冷不防揚起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驚得柳凝真連忙回頭。
一回頭,只見桂花樹深處走出一個相貌俊逸的優雅男子。
他的容貌俊朗、身子頎長、風采儒雅,年紀大約弱冠。
柳凝真看著他,雖然陌生,卻隱隱覺得有些印象。
那似曾相識的詫異,讓柳凝真一時忘了回避。「你是……」
「記不得我了,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