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妾身知道。」
「嗯。」花老太監點點頭。「另外,別再花太多時間在陶兒身上了,別忘了,你該伺候的對象,是咱家。雖然我答應讓你陪陶兒,但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才好。」
「是,妾身不敢。」
「好了,別再談論這件事了,你和銀月去取琵琶來,唱些曲子讓咱家听听。」花老太監吩咐道。
「是。」
柳凝真和銀月二人答應了,各自下席去取來自己的樂器。
???
「六娘,你看我這字寫得好不好?」
領了花老太監的旨令,柳凝真不敢再跟花問陶一起玩耍,但花問陶還是照樣喜歡跑來找她。
他們常常在房里臨書,或一起閱讀。
「寫得很好,簡直就跟帖子上印下來的差不多呢。」柳凝真拿起花問陶剛臨好的墨帖細看,衷心地贊美道。
「你也寫寫看。」花問陶說著,將手中的筆管遞給柳凝真。
「呃?我?我不行啦!」柳凝真推拒地說道。「我不會寫。」
「騙人!我養父告訴我說,你也是從小學書的。」
「這……」
「寫幾個字讓我看吧!」
拒絕不了花問陶的請求,柳凝真只得接下他手中的筆。
「好吧,我就寫幾個字,不過,寫的不好,你可別笑我喔。」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不會的,我怎麼會笑六娘。」他認真地保證。
「你要我寫什麼字呢?」
「這個嘛……」花問陶小臉微偏,認真地思索了起來。
「就寫……‘踏花同惜少年春’。」他說。
「踏花同惜……少年春?」
柳凝真听了這詩句,心中略有所動;但她不作聲色,很快地提筆在精雅的花箋上寫字。
看著她低垂著頭,凝神運筆的專注模樣,花問陶不禁有些出神。
花髻微偏、雲鬢低垂,這樣年輕而美好的女子,竟然是他的姨娘、養父的寵妾……
意識流轉到這里,花問陶不禁無意識地微微握緊了掌心。
餅了一會兒,柳凝真寫完了那七個字,抬起頭來,看他望著自己一副出神的樣子,不禁微笑道︰「我寫好了,你在發什麼呆呀?」
花問陶聞聲回過神來,他連忙伸手取餅那張墨漬未干的花箋,故作專心地觀視,想借此掩飾方才的失態。
「我好久沒提筆寫字了,如果寫得不好,你可別笑我。」柳凝真不放心地再次說道,如花般的臉頰微微緋紅。
「怎麼會,你的字很漂亮,不輸那些師傅呢。」他說道。
柳凝真聞言,小臉不禁更紅了。
「你別這麼說,我怎麼跟那些師傅們相提並論呀?」她顯得有些躊躇不安。
「我說真的嘛!我看以後我來跟你學書好了,六娘覺得呢?」
「你再這樣亂說,我以後不寫給你看了。」柳凝真說著,伸手要取回他手上那張花箋。
花問陶閃避著她的手,很快地將那張花箋摺疊起來,放入自己懷中。
「好好,我不亂說了,你寫的這張就給我吧。」他笑著要求道。
「這怎麼成?萬一給其他人見著了,豈不惹人笑話!你快還給我。」柳凝真緊張地伸手向他討取。
「我不會讓其他人看見的,你別擔心。」花問陶笑嘻嘻地說道,絲毫沒有歸還的意思。
「那倒難說,你還是還給我,我撕掉它比較妥當些。」
彪閣中的字墨一旦流傳出去,且別說寫得不好會招人笑話,就是名聲兒也會不好听。萬一落在別人手中,那就更加不成體統了,不能不小心謹慎。
「撕掉不是太可惜了,放在我這,我會替你好好收藏,絕不讓第三人看見就是。」花問陶保證地說。
「我想還是不好,問陶,還給我吧。」
見柳凝真堅決要拿回自己的筆墨,花問陶立刻站起身跑到屋外去。
「要我還你可以,你來追我,追到了就還你!」他站在門檻外說道,說完之後轉身就跑。
「呃……」柳凝真望著他早已跑遠的身影,不禁笑著嘆氣。
???
「殘紅水上飄,梅子枝頭小。這些時,眉兒淡了誰描?因春帶得愁來到,春去緣何愁未消?人別後,山遙水遙……」春雨潺潺的早晨,花老太監去赴酒席,花問陶也在書房里學書未歸,柳凝真手抱著琵琶,在檐下低聲唱曲。
三娘銀月見她彈弄琵琶,便走到她身旁。
「六娘,怎麼今日興致恁好,在這里彈曲兒?」銀月微笑著問道。
這銀月年紀比柳凝真大些,今年二十五歲了,長得相貌端正、身材修長,是個再和氣不過的人。
柳凝真進府之後,凡事多承她照料,彈琵琶、唱小曲,也都是銀月教導她的。在花府六位姬妾中,柳凝真和銀月感情最好。
「月姐。」柳凝真見她來了,連忙放下琵琶,起身讓座。
兩人並肩坐在回廊上。
銀月身穿桃紅小綾襖兒、杏色鏤金對襟比甲,底下翠藍遍地金裙;柳凝真則是柳黃色條紗衫兒,蔥綠綾裙,一色兒的清麗雅艷,兩個倒像一對同胞姐妹似的。
「你今天怎麼這麼清閑,在這兒彈小曲兒?」
「也沒什麼,老公公今日赴席去了,閑著沒事,就來這外頭坐坐。打發消磨時間罷了。」
「老公公也算是疼你的了,他在家的時候,你一日也不得閑兒,又要伺候老公公,又要陪著問陶少爺,夠你勞累了。」
柳凝真聞言,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不過!老公公寵你雖是好事,卻惹得人氣不憤兒,你要多加小心才好。」銀月好意地說道。
「你是說?」
「還有誰?不就是二娘和五娘這些人嗎?」銀月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特別是王杏姐這貨,看你得老公公寵,又和問陶少爺好,氣生氣死的,常常在老公公跟前說長道短,巴不得把你扔在泥里相似!」
柳凝真聞言,微微低垂下眼瞼。「我知道杏姐不喜歡我,但我也沒辦法。」
她知道因為她得老公公寵,府里多位姨娘都看她不順眼,就算表面不顯露出來,背地里涼言涼語、冷嘲熱諷也是有的。她只好裝作視而不見、听而不聞,不想惹事。
老公公寵她,也不是她願意的呀!老實說,這樣對她有什麼好處?這樣她就會比較快樂嗎?其實都是無意義的,這樣的生活……
「你要多防著點,小心她們暗中算計你。所謂‘最毒婦人心’,可不是玩的。」銀月認真地說道。
「隨她們吧,我也不過多個身子在這兒罷了,何必跟她們惹閑氣?老公公疼我也罷,不疼也罷,我不想在意那麼多。」
「噯,你……該說你軟弱,還是說你消極才好?」銀月嘆了一口氣。「不過你說的也是啦,老公公他畢竟是個內官,我們這些人伺候他的營生,是有上稍沒下梢;老公公百年之後,什麼也沒咱們的份兒,不過各走各的罷了,誰管誰頭疼?倒是也沒什麼好值得爭的。」
她們雖然名為內相的姬妾,但實則身份地位和一般被買來伺候的奴才沒有兩樣,不具有什麼權力,主子再寵愛,還是一樣的結果。而且她們也沒資格繼承內相的財產,主子死後,她們如果不是遵照遺囑出家為尼,也是被打發出去,各自尋求各自的營生,一點生活的保障也沒有。
柳凝真早就認清自己的命,老公公對她的寵愛、他人對她的嫉妒,她覺得一點意義都沒有。
「不過,你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還大有可為。也許過個三年五載,老公公升天之後,你年紀還小,還可以找個好人家過活去;所以,你也別這麼悲觀。」銀月拍拍她,說道。
在府中六位姨娘里,她銀月和柳凝真最好,其實除了彼此投緣之外,也是同情憐憫她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