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亦不願如此,只是眼見愛子性命遭遇威脅,除了求救于九公主之外別無他法,只得出此下策。
在禎王妃的想法里,他們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貴族,雖然身分不比皇族尊貫,但要以他們的權勢去脅迫一個被廢為庶民的公主就範,還是綽綽有余的。
「行不得、行不得。」王爺听到這話,連連搖頭。「別說仗勢欺人原來就使不得,九公主雖然已被廢為庶民,可畢竟是皇族血脈,哪容得我們無禮?何況,九公主也不是可以受人脅迫之人……」
說到這里,禎王爺不禁回想起方才拜會九公主的情況。
說實在的,由九公主身上領受到的威嚴之感,令他至今仍心有余悸……
這倒不是說九公主的架子端得很高,只是從她身上散發的那股尊貴之氣,自然而然地令人心生畏懼。
會見九公主的時候,被隔離在簾外的他竟有一種身在皇宮內院的感覺,仿佛他所面對的人,不是一個已失去實質身分的公主而依然是令人畏服的皇族貴胃。
對于今日所見的那個傳說中的九公主,他只有一個感想——
不愧是出身高貴、賢良淑德的華妃娘娘所生之女,雖然長于革野民閑,其氣質依然不同凡響。
很難相信這樣一個氣質高貴的公主,居然會如玉清真人所說那般,具有忌天克地的詭奇命格……
禎主爺正自思量,只听得身邊王妃問道︰「如何脅迫不得?莫不是以我們禎王府之權勢,還奈何不了一個落魄公主?」
由于愛子心切,急躁的王妃出言不甚客氣。
禎王爺尚不及回答,一旁的彥文便開口了——
「姨娘,話不是這麼說。您不曾見過九公主,所以您不明白。九公文雖然已失實質身分,但由她身上所散發的尊貴氣度,實在令人不敢冒犯。」
回思當日和九公主對談的情景,連素日甚直辯才之譽的他,開口都得小心翼翼,深恐多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得罪尊貴的九公主。
他從沒有如此畏過過一個人,可是那個已被廢掉的九公主卻教他畏服得近乎詭異……
「是啊,姨娘,如果那個九公主是可以威脅利誘的人,上一次我和彥文早就對她不客氣了。」彥武深有同感地附和兄長的話。「問題是……那個九公主不知怎的--老實說,當真有點邪門古怪,我們在她面前居然連話也不敢多說,不知在畏俱什麼。」在彥武的心眼里,絲毫不會察覺到九公主的氣質什麼的,他只覺那個躲在簾後的神秘公主很古怪,她所散發出來的詭譎氣息,和她住的房子一樣恐怖。
「的確是這樣沒錯。所以姨娘,我想脅迫九公主這法子,大概是不可行的,何況姨丈一定也不肯這麼做。」
彥文說著,看了禎王爺一眼。禎王爺點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話。
「那這可怎麼辦才好呢?難道我們只能就這樣看著衡兒受罪?」
禎王爺只手撐著發疼的額頭,神情不勝煩優。
「讓我再想想吧!」他說。
就在眾人為應君衡之事煩惱不已的時候,他本人則是靜靜地待在他自己的院落——「晴耘閣」,想他自己的事。
夜夜鬼魘的糾纏,令他不勝其苦,但他卻也從不曾將這些事放在心上,所以眾人的煩惱並不是他的煩惱;他的心中另有一段心事。
那一日他離開九公主的「泣蕪居」之後,又曾前去造訪數次,但那位姑娘似乎再也不肯見他,屢次命那位老奴將他摒在門外。
不過,他不會因此而放棄。他告訴自己,不見到九公主絕不罷休!
為什麼他對于那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古怪公主如此執著?其實,他也沒有惡意,更不是存心騷擾,他只是想再見「那位姑娘」一面罷了。
自從那日在東郊救了那位姑娘,為她絕世的容顏所震驚後,他就再也無法忘懷她。
他不知道何以他會對一個陌生的姑娘如此在意?也許,他只是純粹為她的美貌所吸引;也許,是她的疏離引起他的好奇;也許,因為她是九公主……
如果這位姑娘當初就那樣跑了,從此不再出現在他面前,雖然他迷戀于她的美貌,但他也不會刻意去追尋,而只是將她當成偶然飄掠過他短暫生命的一朵絢麗雲彩,一切就這樣結束。
然而如今她再度出現了,而且身分是那個謎樣的九公主,這就再度激起他的情愫。
他向來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人,如今他有一種想認識九公主的沖動,便勢必付諸實行;雖然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非這麼做不可,或許是為了滿足好奇;或許,是出于一股迷戀之情……
打從出生到現在,二十一年來,他認識的佳麗不計其數,就連他的前任妻子,也是個頗具盛名的美人,但他卻從未見過如那位姑娘般的絕色,更遑論令他迷戀至深。
在他所剩不多的生命里,還能識得這樣的麗人,或許是天意吧?倘若能夠認識她,即使上天注定他是這樣夭折的命運,他也可以死而無憾。
上天還是待他不薄的,他想。
第三章
風搖翠帶飄蕙露,月照金繩籠寒煙。
月光下,荒涼的‘泣芫居’冷寂闃靜得駭人。
夜深時分,庭院中蘼蕪金葛等香草覆蓋著霜華露水,在清冷的蟾光下,宛如沾著了淚水,在靜夜中哀泣這一片荒蕪景象。
悄悄地,一抹清峻秀逸的身影帶著月華,降臨這一片蕭條的庭院。
那道身影落在庭院之後,穿藤越葛地朝主屋而去。飄逸的青藍色衣袂輕輕地自香草叢中拂過,發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詭異悉卒聲。
那個突然造訪的人慢慢地靠近那棟黑影似的屋宇,一陣隱約傳來的音樂之聲驀然令他停住腳步。
他凝神靜听,辨出那是鼓瑟之音。--蕭越衰戚的輕微聲象化在風中似的,正從屋後斷斷續續地飄蕩而來。
來人轉往屋後行去。腳步輕俏無聲,似乎深恐驚著了後院憶沉眠的月下薇蕪。
這棟屋宇的後方是和前廳一樣的設計——一扇垂掛著軟簾的偏門,簾外是環繞整棵屋舍的木制回廊,簾內則是一間小小的客室。
造訪者來到簾外不遠處佇立。
明亮的月光在簾上映出一道明顯的清麗身影;蕭颯的鼓瑟之聲在寧靜中愈形清晰。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來人有意無意地微吟著,低沉幻魁的聲音化散在風中,驀然驚動簾後的鼓瑟之人。
蹦瑟之聲鏗然而止。
「誰?」九公主安坐于簾內,文風不動,只是出聲詢問。
「在下應君衡。」他登上回廊,俊美無儔的臉龐在幽藍的月光映照下,隱約幻化出一種魅惑異彩。「深夜來訪,驚擾公主,在下不勝惶愧。」
听到來者是他,九公主隱藏在黑影中的神情微微一變。
「你來,有什麼事?」她輕柔的嗓音縹緲如故,仿佛來自遼遠的空山深谷。
應君衡碩長的身軀倚立門外,清冷月光將他俊逸的身形投映在軟簾上,化作一道迷人魅影。
「不為什麼,只是想著九公主尚未給我答案。」他回答,輕柔的嗓音淡如和鳳。
沉默了一下,九公主慢慢地說道︰「我早已說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他輕輕一笑。
「九公主如此抵死不承認,難道是以為區區一道軟簾,可以阻隔我嗎?」他語意輕柔地說道。
「什麼?你……」
當九公主意識到他的意圖,以長袖掩面起身欲走的時候,已然太遲——
應君衡閃身進人簾後,一把捉住意欲逃離的九公主的右手,將她整個人拖人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