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婦連忙一手掩上裳兒的嘴。「裳兒別哭,這位大叔是好人,他會帶你到安全的地方,你要听他的話,別給人家惹麻煩,知道嗎?」
「不要,我不要。」裳兒不依地搖頭,這是她頭一次違背娘的話。
「你不听娘的話,娘不喜歡你了。」
「娘……」裳兒委屈的嘴角開始變形。
「先跟這位大叔走,娘會去看你的,一定會的……」少婦抱著女兒痛哭失聲。
天知道她是多麼不舍,但她一定得這麼做,唯有送走裳兒,才能確保她往後的日子能過得快樂。
她不能讓自己唯一的女兒走上與自己相同的命運,她要女兒過得自由,絕不能像她,成為他人手中的傀儡,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夫人。」壯漢再度開口,語氣急促。
少婦拭去眼淚,將裳兒推向他。「去吧!快走,走的越遠越好,別讓『他』發現。走!趁我還未後悔前,走……」
少婦背過身去,咬緊牙不讓自己回頭。
「娘,不要!裳兒不要走,不要啊,娘……」
「娘!」羅裳驚坐而起,模模汗濕的衣裳,原來是夢。
想想,已經好久沒再做這個夢了,雖事隔多年,但每做此夢,總還是能讓她自夢中哭醒。
「娘,若早知道結果是一樣的,當初您還會將我送走嗎?」羅裳苦澀一笑,長翹的睫毛上沾著柔亮的水光。
娘為了讓她月兌離擎北王的掌控,不要成為他利用的一顆棋子,所以當年毅然決然將她送走,委托一位故人照顧。
豈知,人算不如天算,故人家道中落,機緣巧合,買下「迎客居」來經營。
她也從人人敬愛的小姐,一夕之間變成了「迎客居」的當家花魁,而她當年為求自保與防身,聘請師父教她的武藝,也成為她為「迎客居」盡心力的工具。
因此,她成為人人口耳相傳的駭人殺手,甚至不知情地為擎北王殺人掙錢。
她真的逃離擎北王了?還是早已變成擎北王手上的棋?
答案是什麼她心知肚明,她只是不認命,不甘心自己一輩子就這麼過了。
「咕嘎嘎——」一陣奇怪的的鳥鳴,打斷羅裳的思緒,令她嬌軀一顫,她非常清楚鳥鳴聲代表的暗號意義。
迅速整理好衣著,並將懷中的「玄冰劍譜」塞入床鋪下藏好。
她必須去見一個人了,一個她極度厭惡,卻又不得不見的人。
「將軍人呢?」她停下腳步詢問帳前的守衛。
「將軍在廣場操兵。」
羅裳猶豫了一下道︰「麻煩你轉告將軍,我晚點回營。」
「是。羅姑娘。」守衛恭敬道。
雖然羅裳是男子打扮,但幾乎全營的人都知道,將軍帳中有位「目光如冰」、「不好惹」的美姑娘。
羅裳頷首示意,飛快地離開。
其實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勞煩士兵傳話,她只是覺得應該知會他一聲,或許他會想知道。
「你可來了。」幽幽冷冷的嗓音自上牆後飄出,語含不耐。
羅裳抿唇不作聲,她向來與他話不投機。
「已過半個月了,為什麼還不提『北冥』的頭來見本王?」
「如果他的腦袋這麼容易取,你會來求我?」
「哈哈哈!翅膀硬了,想飛了嗎?別忘了你是被折翼的鳥,想展翅高飛,也得秤秤自己的斤兩。」擎北王猖狂地大笑。
「卑鄙小人,若不是你控制我娘,休想我會替你做事。」
「此言差矣。」擎北王走出土牆,露出奸險的臉。
「女兒為爹做點事,乃天經地義,就算沒有你娘,你還是得替我做事。」擎北王眼中閃著歹毒的光芒,看來羅裳的反叛之心,越來越明顯了。
羅裳緊咬牙關,不想為這令人心痛的事實爭辯。「有事快說。」
男子沉思一會兒。「我承認要你取『北冥』的首級是困難了點,所以本王給你另外一個任務——偷布兵圖。」
「布兵圖?」
「只要有布兵圖,我照樣可以攻進他的營帳,砍下他的項上人頭。」擎北王胸有成竹地夸口。
「為什麼非殺了他不可?」這是羅裳第一次問殺人的原因。
「你還不明白嗎?有他鎮守著邊城,我如何逐鹿中原?」
「順我者生,逆我者亡,是嗎?」羅裳苦澀一笑,她也是「逆我者亡」里頭的名單之一吧。「拿到圖就放我娘?」羅裳與擎北王談新的條件,如果能不殺封邑堯也好,至少不要由她來殺。
「那也得要你的圖才能幫本王殺了『北冥』!」擎北王狡猾道。「現在你得先服下這個。」一顆紅色的藥丸,在擎北王攤開的手掌上。
「這是什麼?」雖然心里有底,羅裳仍忍不住問出口。
「腐心丹!」
「虎毒不食子。」如冰的語調自羅裳齒縫間進出。
「這只是提醒你時間有限,只要你順利完成任務,解藥立即奉上,沒什麼好擔心的。」擎北王話鋒一轉。「或者,這藥讓你娘服也成!」
他臉上的笑容,令人有撕爛他的嘴的沖動。
「不必!娘讓你折磨的還不夠嗎?」羅裳搶過丹藥一口吞下。「到時,一手交圖,一手交人與解藥。」
「當然!」當然不可能。擎北王在心中加注。
到時候,你們的生傘都掌握在我的手中,還怕你們不屈服嗎?哈哈哈……
「希望你說到做到,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擎北王不以為意地冷哼。「只要你做好該做的,該你的一樣也不少。」
羅裳點下頭作為結東,迫不及待地想離開他。
雖然她不相信他的承諾,卻又別無選擇。可悲!
「記住!你只有十天的時間,否則也別想見你娘了。」
羅裳欲奔離的身子頓了一下,而後以更快的速度離去。
羅裳倚靠在枝葉不豐的樹干上,沙地的熱風與驕陽曬紅了她的臉蛋,也讓她的額際滲出一層薄汗,但她仍不想離開。
放眼望去,除了氈房與幾株稀疏的樹之外,便是操練的亡兵,健壯的體魄與整齊劃一的動作,不難看出這是一支紀律嚴明、驍勇善戰的可怕軍隊。
而造就這支隊伍的人,又是多麼可敬的人!
而她,竟然要殺這個人。
心隨意轉,雙眸忍不住在練兵場上搜尋「他」的身影,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已經開始會追尋他的身影。或許連她自己也尚未發覺,每一天,只要見著他,便能使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心安。
鶴立雞群的他,總能讓人一眼認出,因為他非凡的氣度與威儀,自然而然吸引眾人的目光。
校場上的他,認真校正每位士兵的動作,炙人的熱度汗濕了他的衣衫,服貼地勾勒出他結實修長的身軀,此情此景輕易地勾起她的記憶,一幅令她臉紅心跳的畫面。
不自在地調開眼,她氣自己的失常。羅裳!你真是不知羞恥,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想男人,還是一個自己要殺的人!
明亮的眸光一黯,與他相處越久,越發現他的優點,殺他的念頭便越困擾她,甚至讓她產生一種罪惡的感覺。
如果不是他就好了,如果不是他……那該有多好?
「羅裳!」突現的男聲打斷了她的冥思,抬眼一望,卻看見令人心寒的一幕。
只見封邑堯正提劍朝羅裳急刺而去,招式凌厲、毫不留情。
羅裳殺機猛熾,明眸布滿寒霜,這就是他所謂的「公平決戰」?
原來他也是一個假仁假義的卑鄙小人,她錯看他了!
在封邑堯近身的剎那,羅裳拔劍抵御。
「剝!」沒有劍的交擊聲,只有奇怪的聲音發出。
封邑堯的劍,刺入羅裳頸旁的樹干上,刺入一條有著艷麗顏色的蛇身七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