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怕死的士兵還真的接口。「我說姑娘您應該更有笑容一點,能跟在將軍身邊,是多少姑娘夢寐以求的事,既然將軍選上了您,您應該開心才是。」似乎覺得意猶未盡,士兵又轉向封邑堯道︰「將軍,您快用膳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封邑堯強忍住笑,粗線條的男人果真不懂得察言觀色,若目光能殺人,這士兵早被千刀萬剮了。
他朝羅裳比一個「請」的手勢,羅裳冷著臉坐下,開始用膳。
但不論羅裳的臉轉到哪、位子換到哪,士兵總是看到哪,羅裳終於翻臉了。
「出去,叫他們全都出去,包括你。」羅裳對著封邑堯沉下臉。
「怎麼?」封邑堯望著全身快冒火的她,未下命令。
倏然起身,羅裳一把拉起封邑堯往帳外推。「出去,出去,全都不許進來。誰要是敢探頭進來看,我要他死無全尸,不信的話試試看。」
「你到底想做什麼?」
「換你那該死的男裝!」她受夠了,她可不是來這讓人「觀賞」的。
一旁,一同被趕出帳的士兵也語重心長地對封邑堯道︰「將軍,這位姑娘的脾氣真的很不好,您上哪找來的?」
第四章
走出姜子宇的氈房,封邑堯疲累地活動活動筋骨,會改在姜子宇的帳內議事,是因為他的氈房不再只屬於他一個人的。
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的氈房,入帳後方直起腰桿,閃著銀白色光芒的劍尖已停在他咽喉三寸之前。
「想殺我了?!」封邑堯動也不動,臉上出奇地平靜。
羅裳冷著一張俏臉。「夜長夢多。你遲早要死的,早死我好早交差了事。」
「最毒婦人心,你當真要下手?」封邑堯調侃的語調,毫無對死亡的恐懼。
「廢話少說,要交代什麼快說。」羅裳握緊劍柄,想減輕內心的緊張。
封邑堯笑了笑。「用不著交代,你殺不了我。」
「狂妄自大!」羅裳啐了一口,手一抖,發出嗡嗡的劍鳴聲。
「不信?!你試試。」
「我真的會殺你。」羅裳對他道,也是對自己說,真要殺他了,她卻有了一絲絲的不忍。
「請!」封邑堯淡淡地開口,似邀約、似鼓動。
羅裳見狀,牙一咬。「看劍!」
鋒利的劍尖往前竄,眼看就要應聲刺入封邑堯的咽喉中,十拿九穩的一劍,結果卻撲了空。
掩下心中那一分心慌,羅裳劍鋒一轉,尾隨封邑堯的身影而去,頓時只見兩人在帳內飄來躍去,比劃過招,彼此的身影快速地讓人看不清,而其中透出的劍氣,震得整座氈房搖搖晃晃。
「你們在做什麼?!」姜子宇的出現,讓過招的兩人同時住手。
劍尖,仍是離封邑堯三寸之遙,而羅裳的額際、鼻尖卻已滲出薄汗,任憑她招式盡出,也無法再逼近他一分一毫。
「這麼晚了,你不困?」封邑堯的手負在背後,像沒事一般。
「我?!」姜于宇手指著自己。「這句話應該是我要問的吧!大半夜不睡覺,搞得驚天動地,氈房都快散了,嚇得侍衛連忙通報我來查看。」頓了頓,他又道︰「怪了!衣衫倒還整齊的穿著,不是那回事啊!」
姜子宇失望的口吻讓羅裳恍然大悟,羞怒之余,一抹紅霞染上頰畔。
「姜子宇,你胡說什麼,我們只是在……只是……」該說什麼呢?總不能說在刺殺封邑堯吧。
「只是睡不著,互相切磋武藝。」封邑堯替她接話,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
「切磋?!」姜子宇怪叫著。「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切磋武藝哪是這種拼勁與狠勁。」
不理會他的疑惑,封邑堯催促著。「夜深了,你回房吧,明日尚有許多事等著你辦。」
「蕘……」未竟的言語被封邑堯舉手制止,姜子宇聳聳肩,對自己的「雞婆」感到好笑。
封邑堯都不擔心了,他替人家操什麼心呀,真是的。
「隨你,我回房了。」姜子宇轉身,說走就走。
「休戰?!」封邑堯手指夾住劍尖,將之移開。
羅裳怒瞪著他。進,又打不過他;退,又覺顏面掃地,只能僵持著。
封邑堯見狀,手臂一屈,整把劍便落入他的手。既然她不收劍,他幫她收,舉手之勞罷了。
「你……今天放你一馬。」羅裳不忘替自己找台階下。
他的確是頑強的對手,這麼多年來最難對付的一個,也是唯一會讓她猶豫的敵人。
封邑堯不語,走至桌案旁彎下腰,自暗格取出一本書冊遞至她面前。
「練成此劍法,殺我或許還有機會。」
羅裳不以為然地看了一眼,卻也因此定住了眼,無法移開視線。「玄……玄冰劍法。」
傳聞中失傳近百年的絕世劍法,竟然就在她的眼前。
「為什麼讓我練?!」她不明白他的居心。
像此等習武之人趨之若騖的寶貝,她未免也得的太容易。
「你想殺我,不是嗎?練成此劍法,是你唯一的機會。」封邑堯理所當然的語調,仿佛談論的,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自大。」
「是不是自大,你比我更清楚,機會只此一次,下回你想練可就沒機會了。」
羅裳靜默不語,她該練嗎?然後用練成的劍法殺了他?
她真的想殺他嗎?為什麼在這一刻,她的答案並不如以往肯定。
注視著封邑堯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眸光,讓她的心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慌亂。
「隨便你!」
羅裳賭氣似地搶過劍譜,飛奔出帳,失去了蹤影。
人煙稀少的空地,滿天塵土飛揚並夾帶著被羅裳踢飛的石子。
她使勁地以腳踹地,劍在手里雜亂無章地亂揮,仿佛唯有如此才能讓她浮躁的心獲得平靜。
旋轉的身子最後精疲力竭地倒下,她伏在地上大口喘氣,目光停駐在掉出的劍譜上,伸出的手緊握成拳。
羅裳啊羅裳!練成至高無上的武功不正是你夢寐以求的嗎?
只要殺了他,之後你便自由了,你就可以帶著娘月兌離人間煉獄,過真正屬於自己的生活了。
可為什麼猶豫?為什麼覺得不安?為什麼反悔不想殺他?
你與他是毫無血緣、毫無瓜葛的陌生人,不是嗎?
如果……如果他不是要求公平決戰,這麼地心胸寬大,這麼地包容她;那麼或許,她就能狠下心練武,狠下心……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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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夢中,同樣的夢境又再度出現,揪緊了羅裳的心……
「娘,這麼晚了咱們要上哪去?!」童稚的嗓音帶著濃濃的睡意。
「裳兒乖,別愛困了,提起精神來小心別跌跤。」長相清麗的少婦蹲子,柔弱無骨的柔荑揉著孩童女敕女敕的臉頰,欲讓孩童清醒些。
裳兒努力地將眼楮睜大,可是她還是好困喔。
「裳兒,答應娘你會乖乖听話。」
「裳兒一直都很听話呀。」女孩驕傲地嚷著,粉唇噘的半天高。
少婦淡淡一笑,笑中有說不盡的哀傷。「那裳兒答應娘,沒有娘陪在身邊的時候,也會好好地生活。」晶瑩的淚珠悄悄滑出眼眶。
「娘不要裳兒啦?」裳兒這下不困了,瞌睡蟲已經被嚇走了。「裳兒要娘陪,不要離開娘。」
「娘也舍不得離開裳兒,娘是不得已!為了你好,娘必須這麼做,明白嗎?」
「不明白!不明白!裳兒要跟娘永遠在一起。」裳兒害怕的哭了。
她不明白娘為什麼要這麼說,從小到大,她沒有一天離開過娘,現在娘竟然要將她送走?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裳兒……」少婦頻頻拭淚,心如刀割的她,哽咽的無法開口。
「夫人。」一名壯漢自暗處現身,似乎是被裳兒的哭聲所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