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著滾著,流了一些汗,耗費了一些力氣,雙雙宣告戰和。
男子伸手拭去額前汗漬,一道反光引起他的注意。那是系在他手腕上一黑一白晶瑩剔透的珠子,名喚「靈雙珠」。
無意識地用手指撥弄著珠子,腦中想起四弟封邑塵臨行前的交代。
「大哥,這『靈雙珠』您得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它可是救命的良藥。」
「怎麼?你是暗示我此行危機四伏嗎?」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雖然自己不一定用得著,若能救救別人,也是好事一樁,功德一件,總之有備無患。」
「有備無患?」封邑堯無聲地笑了。
他這神秘兮兮的四弟,說話總是說一半,一點都不乾脆,想想真令人頭疼。
舉高的手腕倏地被黑曜餃住,不會傷到他,卻也甩不開。
「休息夠了?」封邑堯頗佩服它的精力旺盛。「好,我起來。」
封邑堯起身的動作驀然一頓,注視遠方的雙眸警覺地半眯著。
「暴風沙來了。」封邑堯連忙壓低黑曜的身軀,解上的披風將他與黑曜緊緊覆蓋住,以阻擋沙塵的席卷與肆虐。
遇上暴風沙若不小心,便會埋尸荒冢,尸骨無存。
乘著強大風力而來的細沙,夾帶著無窮的威力,使周遭的空氣沉滯,讓人喘不過氣來,只要一吸氣,便會吸入大量的沙塵,令人窒息。
伏在沙地上的封邑堯閉氣調息,並盡力讓自己與黑曜定在沙地上,以躲過這場風暴。暴風沙他已遇過無數次,對躲避的方法也駕輕就熟。
驀地,斷斷續續的呼救聲飄進封邑堯的耳里,劍眉一挑,眉心一蹙,他的臉色難看至極,顯然已經有人被卷入暴風沙之中。
隨著呼救的聲音越來越靠近也越來越微弱,封邑堯伸掌往地上一拍,整個人騰身而起迎向暴風沙。
隨風旋轉的沙塵,將天空籠罩成灰茫茫一片,旋轉的中心形成巨大的漏斗狀,正四處肆掠搜刮。
一片灰蒙之中,一道紅影忽隱忽現,封邑堯毅然穿入沙塵中穩穩攫住紅影,而後運功讓自己慢慢月兌離暴風圈,他抱著自沙塵中救下的人一同躲進披風之中。
壓在身下的人已經昏迷過去,衣裳也被扯得支離破碎,露出的雪膚上,盡是被尖銳沙礫劃出的斑斑血跡。
見狀,他緩緩移動身軀,以不壓傷她、卻也不會讓她被狂沙卷走的姿勢保護著她。
黑曜低吼一聲,似乎對主人不顧危險救人的舉動表示不贊同,但它仍緊挨著主人,和他一同前進。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狂風不再呼嘯而過,也感覺不到沙塵繼續堆積的重量,封邑堯一手攬著女子,一手攬著黑曜,破沙而出直上雲霄。
落地後,封邑堯攬著懷中的女子一同倒臥在地上,他累壞了。
羅裳眨眨眼,教身上的傷痛醒了,咬牙撐起上半身,竟發現自己衣裳已破碎,並躺在一名陌生男子的懷里,而那名男子如鷹般銳利的眼眸直盯著她不放……
啪!羅裳沒細想,出手就賞他一巴掌。「無恥!」
吼!一道黑影急掠而來,咬住羅裳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扯離封邑堯。
「黑曜!」封邑堯一聲喝叱,黑曜森冷的白牙險險停在羅裳的喉嚨前。
「呵——」羅裳倒抽一口氣,是……黑豹?怎麼可能?黑豹跟人……
「從來沒有人敢賞我巴掌,只有你。」封邑堯面無表情地道。修長的手指慢慢撫著些微紅腫的面頰,目光銳利地仿佛能殺人。
羅裳這才看清楚他的長相,濃密的劍眉下是一雙熠熠生輝的眼,挺直的鼻梁下是一道弧形優美的唇,緊抿的唇使他懾人的威儀更加彰顯,如此得天獨厚的男子必定不是普通人。
這種人她得罪不起,但她也不會放段刻意討好。
「公子若是覺得挨女子一巴掌感到羞辱,大可回我一巴掌,用不著縱容畜牲逞凶。」羅裳的口氣平穩,已然恢復鎮定。
當那一巴掌甩出去後,羅裳才發覺她誤會了,會賞男子一巴掌純粹是一種防衛的自然反應,待她冷靜下來想清一切後,為時已晚。
有個性!封邑堯頗為欣賞地想著。這是繼她的美貌之後,給他的第二個深刻印象。
但卻僅止於此而已,女人是他不願沾惹的麻煩之一。
「黑曜。」封邑堯手一揮,黑曜方放過她潔白的頸子,回至主人身邊。
優雅地拍去滿身的塵土,封邑堯直起腰桿,一聲不響便領著黑曜跨步離開。
他要走了?他竟然就這麼走了?羅裳不敢置信地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
不想報仇,沒有道別,甚至連關心她是否受傷了的話都沒有?這算是哪門子的男人?一點教養都沒有。羅裳越想,心里便越氣。
就算她誤會了他,恩將仇報,他也不能這麼走人呀!
經過方才暴風沙的襲擊,她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他走了,那她怎麼辦?
「喂,你……你就這麼走了?」羅裳不情願地開口,她討厭自己軟弱的語氣。
封邑堯回過頭,飛揚的劍眉皺了一下,似乎在責怪她多此一問。
等不到他的回話,羅裳咬咬唇思量著該如何開口。這一耽擱,讓封邑堯又往前踏出兩步。
「等等……」見他要離開,羅裳急了。「我和你同路。」
「同路?你知道我要去哪兒?」封邑堯好奇了。
「不管去哪,都是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喔……」他懂了,原來這就是她的目的,利用他帶她出沙漠。
封邑堯刻意拖長的尾音,讓羅裳一陣心虛,但很快便隱藏起。她俐落地起身,卻因腳上突來的刺痛而瑟縮了一下。
「走吧!」羅裳強忍住疼痛。
她的腳踝不知何時扭傷了,即使如此,她也得裝作沒事一樣,因為她得保護自己。
誰知道眼前的男子是什麼樣的人?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人面獸心的采花賊、還是泯滅良心的綠林盜匪?雖然救過她,不表示他就是好人,況且她根本不相信男人會是好東西!
看她強忍住疼痛的倔強神情,封邑堯竟然有伸手扶她的短暫沖動,隨即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也開始懂得憐香惜玉了?暗自給自己一抹自嘲的微笑,肯定是方才的暴風沙讓他昏頭了。
「為什麼在沙漠出現?」封邑堯對完全不了解沙漠危險的人,敢只身涉險感到納悶,這種人若不是無知,便是不將生命當作一回事。
「到關外找人。」羅裳說的簡單。
「家人?」
羅裳愣了一下。「算是。」即使她不願意承認。「你呢?」
「我?」封邑堯斟酌著合適的字眼。「返回工作崗位。」語畢,他斂起笑意,邁開步伐,淡淡地拋下一句話。「跟不上我,就各走各的。」
第二章
「月牙泉」,有如一彎新月的清泉,經歷古今,沙填不滿,雖遇烈風而泉不為沙掩蓋。泉內水草叢生,清澈見底,碧波蕩漾,久雨不溢,久旱不涸,是一泓奇特的泉流,也是封邑堯、黑曜與羅裳今晚的棲息處。
火焰將木材燃燒地啵啵作響,明亮的火光與暖和的熱度,是沙漠夜晚的救星。
羅裳縮著身子,小心地揉著紅腫的腳踝並盡量靠近火堆,讓自己快凍僵的身軀暖和起來。
沙漠,真是不折不扣的鬼地方。
白天,曬得人頭發昏;夜晚,凍得人直打哆嗦。若不是她的隨身物品被暴風沙「搶奪一空」,她現在豈會如此狼狽?
相較於她的狼狽,封邑堯安適自若的神態,傷了她的自尊心。
自她懂事以來,她逼自己練武、逼自己奸詐,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只有讓自己變強,才能繼續存活下去,而她也認為她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