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江湖事,因為太過驚天動地之故,早已成了說書人口中的傳奇。連市井小民也津津樂道,更難能可貴的是,那一戰戰勝之後,他毫不居功亦不留名,若非他隨身佩帶在腰際那管玉笛實在太顯眼,而王掌櫃又素來對金石玉器格外經心,恐怕也不可能知道他就是那個「寒玉公子」呢!
想到此,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實在看不出來,如此一個……呃,美得簡直不合天理的人會是武林高手。他那長相,哪里像什麼武林高手了?
唉,還真是幻想破滅啊,原本听說書人說了那段武林傳奇之後,還曾對那個「寒玉公子」崇敬得不得了,以為定然是個滿面虯髯、渾身橫肉、身高十尺的大漢。可他這……也差太遠了吧?又多瞄他一眼,長成這樣,實在很難讓人對他起什麼崇敬之心!
那邊于環正在連三嘆,袁悼她對‘英雄」的幻想破滅,這廂寒彥飛心中也正思量著——想不到這個小兄弟年紀輕輕的,居然能盡得不卑不亢的真意,知道了自己是「寒玉公子」,也投如常人般擺出一副敬若神明的態度,居然還能那麼自然地與他平輩論交!光憑這點,這個朋友就交定了。
而且小兄弟賞畫鑒畫的功力竟達如此境地!根本和他的年紀差得太遠了嘛!
御用畫師劉湛德辭官一事,寒彥飛是知道的,他常自詡品畫第一、醫術第二、武功第三……呃,實際上,他品畫功力爛得不得了,王掌櫃之所以對他那麼客氣就是因為所有三流的畫都是他買去的——所以對畫道中人尤為關心,拜毅小王爺朋友的名稱所賜,當今書畫名家,還未有他沒品評過的,卻也投想到,自己甚為推崇的劉大畫師竟只因這位小兄弟一言指正而就此辭官,只為求畫之真境。
而且這小兄弟挑畫的功力還真讓人心服口服呢,今天他帶來的那卷「觀音送子圖」,那畫功、那布局還有那點染,都是挑不出一絲毛病的極品,最為難能可貴的是,那圖中觀音和其懷中孩兒的神情,簡直就是活靈活現,似欲破紙而出,隨時隨地都會從畫中走出來一般。只是這畫的來歷——
「匡卷,你今天帶去的那卷畫,真是什麼佛女畫來以謝有緣人的?」寒彥飛才說了便搖頭,「我看不像是真的,若她真是佛女.又怎會同匡卷一個男兒私下相處?」
于環心中微微一驚,他好細密的心思,這畫是她為幫柳姊姊忙才畫的,還特意在那娃兒的臉上畫上了張二爺家一脈傳下來的臥蠶眉,王掌櫃也只想到了有緣人應該是大理寺正張青天之子而未追究其他,他……
心念電轉間,只得以笑謔來帶過,「這我可就不清楚了,當時那女子雖面蒙輕紗,但身段風姿卻極佳,我還以為自己走了桃花運呢。」
說到這,寒彥飛就不禁要皺眉頭了,王掌櫃付佣金給他時,倜侃他的話語猶言在耳——「你這小子,拿了錢別盡想著風流,這麼點銀子還要上逍遙樓?也不知道存起來娶房媳婦,听說花魁柳玉娘還對你愛慕有加?你還是她唯一的人幕之賓?丁兄弟,別嫌我多事,花娘畢竟是花娘,不能娶來當媳婦的,就算她鐘情于你,你又付得出她的贖身銀子嗎?那可是天價呀!」而他那面紅耳赤禁不起王掌櫃取笑的尷尬樣子也仿佛在眼前,現在卻……
他忍不住地說︰「匡卷,井非為兄的自恃年長教訓你,但古有明訓,色字頭上一把刀。年少風流雖說是難免的,但也要有個節制。」
于環臉色驀地一紅,「大哥教訓的是,只是小弟也不過嘴上逞強,不然不好跟那些自詡風流的名士打交道。」
「嘴上逞強也能逞出個花魁來?還是她唯一的入幕之賓?難道是王掌櫃冤你的?」寒彥飛雖是聲音帶笑,看似戲謔,實則他也不知道自己多麼認真,更不可能去探究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在意。
「寒大哥!」于環的臉更紅了,「我和玉娘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只是……我只是同她談書論畫而已!」
看出這次她的臉是急紅的.寒彥飛的心情大好,一拍她的肩頭,「今天有緣相識,走,咱們喝一杯去。」
于環心思一轉,探听消息的機會來了!于是連連點頭,「當然好,原就說好由小弟作東的,只是小弟滴酒不沾,怕會掃了寒大哥的興。」
「匡卷不沾酒?這倒是好習慣,不怕,你喝茶就好。至于誰作東,你別和我爭,哪有弟弟請大哥的道理,再者,我在毅小王爺身邊辦事,銀子也肯定掙得比你多。」寒彥飛說著,引路進了京城最大的酒樓太白居。
上樓進了雅座小綁落了坐,于環用小二送上的熱毛巾拭了手臉,才試探地問︰「寒兄是官場中人?」
「不是。」寒彥飛苦笑一下,搖了搖頭,「一言難盡。」
「可寒大哥不是說,跟著小王爺辦事嗎?」于環小心地試探著。
「不瞞匡卷,我本是江湖中人,欠了小王爺一個人情,才會跟在小王爺身邊的,唉,其中原由說來話長,不提也罷,反正我也就快月兌身了。」寒彥飛一想到這,眉飛色舞,「今年一過,小王爺一成親,我就自由了。」
「恭喜寒大哥,可是小王爺的親事說了兩年多了,怎麼會忽然選了個听也沒听過的小姐?京城里人人都知道柯國丈家的小姐雖說是庶出,卻有傾國傾城之姿,還有徐國舅家的千金,素有才名,怎麼最後會選于家小姐?」于環見他面有疑色,忙補上話,「這一年來,京城百姓都在打賭,最後毅小王爺會選柯家小姐還是徐家小姐,他這一下聘,害我輸了五十兩銀子,真是,唉!」她搖搖頭,一副不甘心狀。
原本寒彥飛的確是心存疑惑,怎麼匡卷對龍飛星的婚事那麼關心?後來听他說輸了銀子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是不甘心啊!也對,平白輸了那麼一大筆錢,當然會想知道為什麼會輸!于是打消了疑慮,直言道︰「唉,誰叫他是王爺!」
「王爺又怎麼了?和娶妻有何相干?」于環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王爺就不能娶美貌女子為妻嗎?」
寒彥飛饒是老江湖,也被唬過了,搖頭直笑,「匡卷還真是人不風流枉少年,盡想美色,還真是單純,可是官場中人做事可就沒那麼簡單了,小王爺不選那柯家小姐是有原因的,你也別氣。」
「那到底是為什麼呢?」于環一副不弄明白誓不休的認真樣,讓寒彥飛只覺好笑。年少果然氣盛,賭輸了還不服氣。
正想出言指點,見小二上菜了,他住了聲,讓小二把菜擺開,才揮手,「下去吧,這兒不用伺候了,別來打擾,有事我自會叫你。」
揮走了小二,轉頭正對上于環一臉的急切,寒彥飛心中好笑,替她倒了茶,才續道︰「柯國丈是二皇子的太學師傅,所以毅小王爺是怎麼也不會娶柯家小姐的。」
「這有關系嗎?」于環猶自不解,喃喃自語。
寒彥飛開口道︰「皇上有三個兒子,這是眾所皆知的,皇上立的太子是大皇子,可是大皇子根本是個隱形人,誰也沒見過他,皇上說是送他隨世外高入學經世濟民之術,明年即歸。可因為朝中根本沒人見過這個太子,所以大皇子根本談不上有什麼勢力,當然也沒人會心服。
「現在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已經蠢蠢欲動了,而毅小王爺是聰明人,當然不會去淌這渾水,也不想被人牽扯進去。他選于家小姐是因為目前朝中只有于尚書既不是二皇子也不是三皇子的派系。」雖是這麼說,事實如何只有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