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沙刑點頭。「少俠稱王,在下會非常開心。我們三人各有長短,但要人我們心平氣和共營國事,只有少俠一人能夠辦到。少俠不必擔憂位高責重,我們一定盡心盡力幫助你。」
凝兒神色不定,曲唯深深看著她。「小凝,我們三人已經做了選擇,但你不必勉強,再好好想想吧!雖然我促你稱王,但那也只是認為小凝真正想要如此。最終能決定的,只有小凝自己的心而已。還有幾天,小凝不用急。」
凝兒沒有期待真會有這樣一刻,其他三人一致推選她。她空有熱忱,但何德何能?他們在她身上究竟看到了什麼她沒有看到的?
除了問心,還能問誰?兩老不在身邊,酋王御意難測,她……必須一個人下這個決定嗎?
如果連這個決定都不能下,將來又如何能為天下人做決策?
她深吸口氣,忽然漾起笑容,眼中是充滿決心的神采,雙手拿起碗筷。
「諸位真狠,丟給我這樣的難題啊!那今天的早膳我做得再怎麼難以下咽,也非吃不可了,否則怎麼有力氣去好好思考?諸位不喜歡也不準抱怨,免得我更消化不良!」毫不客氣地就開始吃了。
仇映宮噗哧一笑。「我們的少俠,終歸是無憂無懼的本色啊!仇某簡直等不及那上朝的日子了,看少俠日理萬機仍然能不失笑顏,以那份陽光般的魔力引領臣民,成為襄翼或天下萬國都絕無僅有的親民之王。」
凝兒塞了滿嘴,咕嚕了一聲,大約是要仇映宮別再夸張。
赫沙刑跟著動筷。「少俠做的飯並不差。」
凝兒好不容易咽下飯,猛力搖頭。「好公子,明日還是你來做好不好?不然干脆教教我吧!婆婆不讓我進廚房,除了她最擅長的烤餅之外,每天膳食都要玉爺做,說什麼是給孟老夫子的教訓。美公子,這又是什麼典故啊?」
仇映宮哈哈大笑。「這是因為孟子有言,君子遠庖廚。本來是指不忍見牲畜被宰殺下飯,仁心而已;但後代男子平常以此為借口讓女子下廚,你婆婆不服,于是就不讓你做了!看來有其婆必有其女,少俠不受男女陳俗桎梏,才會如此不凡。」
就算很受不了自己的廚藝,凝兒還是吃了個飽,只是吃得滿懷心事,話也少了。
仇映宮和赫沙刑煞有默契,談笑風生。唯獨曲唯不曾再開口。仇映宮睨了他幾眼,終于忍不住問︰「曲大俠,不會吧?難道又鎖上那金口了?」
曲唯像是沒有听見,逕自進食,仇映宮哀叫一聲。「仇某以為閣下終于變成正常人了,原來只是情況特殊、特別破例嗎?」
曲唯僅僅瞥了他一眼,仿佛嫌他吵。凝兒差點噴飯,嗆咳了好幾聲,曲唯伸手輕拍了她背後幾下。
「這樣將來如何共事?少俠勸幾句吧。」仇映宮不懷好意地邪笑,風情萬種,卻有些看好戲的興味。
凝兒嫣然一笑。「就算當今酋王,也未必能強迫曲唯兄開口,美公子還是算了吧。」
「不,酋王算什麼,天下偏偏就有一人可以叫曲大俠做任何事,少俠還不明白嗎?」
凝兒眨眨眼,臉開始發熱。曲唯放心碗筷,手勢極快,一團飯不偏不倚就飛向仇映宮嘴中,幸虧仇映宮只慢了半拍,及時閉上嘴,以手險險接下飯。
「曲唯兄!」凝兒嚇了一跳,不知道這兩人早已動過手,不是第一次如此溝通。
「閣下算是客氣了,只是要仇某閉嘴,以你的身手足以把飯硬塞進我咽喉。」仇映宮苦笑。「仇某接到警告了——你所謂的私事,從此是禁地了,是嗎?」
曲唯若無其事地重新拿起碗,還幫凝兒夾了些菜。
赫沙刑笑著說︰「少俠不必擔心,一個月下來,大家都熟識了,如不是彼此欣賞,絕對無法放段共推一王,願意從此共治國事。」
仇映宮作痛苦狀抹抹嘴。「要跟個壞脾氣的悶葫蘆共事,若不是為了少俠,仇某死也不會蹚這趟渾水,寧可失去一生一次的上朝之路。少俠明白你稱王的必要了嗎?」
凝兒笑了。「美公子,我一直想跟你說,你的邪派角色扮得不甚逼真。你的心比你的人還美,你的反話遮掩不住你的真心,你其實是個處處貼心、名副其實的美公子。」
仇映宮一怔!凝兒的話充滿懇切,連慣于掩飾的他也不禁動容。他輕嘆了聲,音色極美。「少俠不僅能看到人心深處最好的一面,還能激起人本來不知道自己有的潛能,仇某有幸認識少俠,一生將受益不盡。」
凝兒這次沒有再嘻笑著把贊美推掉,認真地點頭。「我也是。無論稱王與否,向三位大俠所學到的一切,我終生難忘永遠地感念。」她深思地說︰「能上山來真是太好了!無論如何,希望有更多女子也能有這樣的機會……」
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起身向眾人一揖,就慢慢出了廳。仇、赫兩人看向曲唯,他只搖了搖頭,示意眾人任她去。
「若不是知道她比誰都能勝任,真不忍心讓那樣的心性去擔起那麼重的國事。」仇映宮又嘆了口氣。
曲唯默默啜了口茶,目光仍望著那紅衣早已消失的方向,久久不離。
棒天眾人卻發現,凝兒下山了。
在她房中桌上僅留了一張字條。
——謁見酋王,有事請裁,速去速回,切勿掛懷。
「閣下不可能錯過她的一舉一動,為什麼讓她單獨去見酋王?如果酋王真的怪罪于她——」仇映宮倒是三人中最坐不住的人,沖著曲唯就責問。
「仇兄。」赫沙刑安慰道︰「玉少俠必然是不願意為我們惹上麻煩,怕我們為她強出頭,所以自己挑了起來。在下同意曲大俠看法,酋王至今沒有撤銷推選,應該是不怪罪玉少俠隱瞞身份。」
「但閣下怎麼放得下心?」仇映宮仍不放過曲唯,極度的忿懣溢于言表。
赫沙刑又說︰「我去查了馬廄,除了少俠常騎的那匹不在了,還有一匹顯露風霜疲態,似已奔馳了一夜。我想……曲大俠是一路跟隨,暗中確保少俠平安下山了吧?」
仇映宮看著曲唯,平靜了許多。「真是的……這樣看來,閣下沒有守在山下等候的唯一原因,是要看住我們兩個不去壞她的事?」
曲唯神色平靜地迎視兩人,仿佛他做的是天經地義的事。
仇映宮重重嘆了口氣。「閣下真的……讓仇某意外。這是閣下重新爭取她信任的方式?給予她毫無保留的信任?」
曲唯沒有要否認的意思。赫沙刑又開口︰「玉少俠不會有事的。當她認真起來,任憑酋王也不能不深深折服。那份真心的力量,難道不是我們心甘情願為她效命的最大原因嗎?」
仇映宮又看曲唯,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說︰「我想閣下應該等不及去山下等她了。放心,就算仇某想做什麼,赫兄也不會讓我做的。」
曲唯微微一笑,三人交換的目光似是一個全新的了解與信約。曲唯轉身,快步出了殿。
「仇兄很了不起。」赫沙刑少見地先仇映宮開口。
「仇某嗎?」仇映宮苦笑。「赫兄……也看出來了?」
「因為少俠是那樣的人,任何人傾心于她都是理所當然的。在下只敢把她當弟妹般疼愛,這也是在下心性使然,正如仇兄一語中的指出過。」
仇映宮語氣滿含無奈︰「當你的情敵偏偏是生平少見的高人,又對她一心一意,你能怎麼辦呢?」
「重要的是仇兄尊重少俠的心意,不加以破壞干擾,在下實在很佩服。」赫沙刑誠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