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她持著書卷,雙眼茫然,一直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只好出聲。
她身子一震。
是他!他來了,一切都可以完結了!
只是……他怎麼可以、可以用這樣溫和的聲音,對她說這樣柔情的話?
「我三天都沒有見到你,三天如同九個月,在這二百七十個日子里,你有沒有想我?」他笑著越走越近。
她的袖中就藏著匕首。
她以為自己一見到他,就會撲上前去,用匕首狠狠地刺向他的胸膛,可……她什麼也沒做!
「怎麼了?臉色這麼蒼白?」他心痛的撫上她的臉。「我不在的幾天,你怎麼不好好照顧你自己?」
她朱唇微啟,卻發不出聲音。
她要自己在心中發出冷笑。在他溫柔的背後,她明晃晃地看到他魔鬼般的丑惡面目。他說的任何一句話,她都不會再相信了。
她站起來,自顧自地走向房里。
「你在生我的氣?」她的冷漠態度,讓他嘆息。可,他還是不識趣的跟在她身後,圍著她打轉。
她坐在梳妝台前,對他不理不睬,只是緩緩地梳頭。
這是他特意為她添加的,本來他的房間里是沒有這些女性化的東西的。
「我來幫你梳頭。」看她光可鑒人的烏發長垂,他又來了興致。
黃銅鏡中,有她也有他。
「王爺……」驀然,她出聲。
「嗯!」他抬頭,正看到鏡中的她笑容綻放,嫵媚異常。
他一呆。
剎那間,她抽出袖中的匕首,直刺向他的胸膛。
血——鮮紅地慢慢在他衣衫上暈染開來,燦爛如鮮花。
「為、什、麼?」他緊捏住她的手腕。
她一臉慘澹的看著他,眼中的哀痛濃過他。
「為什麼?我也想問為什麼?如果王爺要的只是我這一具軀體,您隨意就能攀折上手;如果所有的都只是哄我的謊言,王爺又何必一遍遍地說給我听;如果……可以將您挫骨揚灰,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說這些話,像是耗盡了她所有的心與血,終于——她支持不住的身子一晃……
被刺一刀的是他,昏到在地的卻是她。
他該拿她怎麼辦?
他沒有魂歸西天?
一睜開眼,就看到他守在床前,她吃驚極了。
「你醒了。」他的眼里有掩飾不住的歡喜。
他腦子有病呀!被人捅了一刀,還那麼高興。不自覺的,她的眼光向他的胸膛瞟去。她明明記得那里流了很多血,可現在看來……
「只是一點皮肉傷。」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寬慰她。
他及時捏住了她的手腕,根本沒有讓她把匕首刺深了。
「真可惜,沒能殺了你。」她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要有多冰冷就有多冰冷。
他的臉色一下子鐵青。
「我是貪戀你的身體沒錯,可我同時也要你的真心,我所有的話都不是在哄你,只是要你知道我對你的情,」深吸一口氣,他繼續道︰「哪怕……你恨我恨得要我挫骨揚灰,我照樣不會放過你。」
「王爺的話可真動听。」她的嘴角露出嘲諷。只可惜他假意的深情,她承受不起!
「我、沒、有、騙、過、你!」他滿臉認真,一字一頓,仿佛怕她听不清楚他說的話。
她心中一動。可……一切都是她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她怎麼還可以傻傻的受騙上當?她馬上冷了心,臉上是全然的不相信。
「為什麼你不相信我?」他悶悶不樂的。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她冷哼一聲。
「你又看到什麼?听到什麼?」他責問。
她緊閉雙唇,拒絕回答他。她不能連累鴻雁。
他忍不住了,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拉長她的手臂,硬是把她的手掌貼在他的心口。「看這里、听這里。」
她感覺得到他心髒強而有力的跳動,還有——有繃帶纏在他的胸口上,他的傷……
「我的心,你可明白?」他的聲音低沉,沒有往日的調笑,臉上居然有沉痛的表情。
「不!」半晌,她輕輕地吐出這一個字。
她的話與她的心其實是不一樣的。
「你……」他的眼中怒火燃燒,高舉一手。
眼看他一個耳光就要打下來,她不逃不避,反而仰起小臉。
他直直的瞪著她,臉上陰晴不定。那一掌遲遲打不下去。終于,他的手掌握起拳頭,緩緩放下。
她冷笑出聲。
冷笑聲方落,就听到「嘩啦啦」一聲巨響。頓時,一地的碎木殘片——原來是他重重的一拳,打在了床邊的櫃子上。
「為什麼不往我身上打?」她冷眼相對,只是想激怒他,好讓自己能像這個櫃子一樣。「干脆打死我,也好讓我和家人在一起。」
「你還想到你的家人?如果你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你的爹爹了。」他已經從她的話里听出了蹊蹺。
「你不用騙我了。」她不會再上他的當了!
「他現在很好。」
「你騙我!」
「他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你騙我!」
「他……」
「你騙我!」
他要抓狂了,任他好說歹說,她都只是僵硬的三個字——你騙我。
「好,我現在就把一些事情都告訴你……」凝視她良久,他決定把秘密告訴她。本來這些是想瞞著她的,但現在……藉此讓她了解自己的相公也不是件壞事。
他慎重的查看了四周一下,確定沒有人在竊听後,才緩緩地開口道︰「我,並不是真正的九王爺……」
「呃!你的第一句話就離譜得很,要編個故事也不是這樣的。」她一听就馬上打斷了他的話。
他休想再騙她!
「听好了。」他沉聲的,雙手按在她的肩上,讓她必須面對他。「看著我的眼楮,听我說。
「我只是一個孤兒,從小在街頭混飯,直到遇見我的師傅。師傅把我帶在身邊,培養我、磨練我……就這一點,我必須感激師傅。雖然不久我就明白︰師傅收養我,只是因為我有一張和小九王爺酷似的臉。在兩年前,師傅妙手安排我頂替了已逝的真正的九王爺。為此我在人前扮演著整天找樂子、尋開心的風流九王爺,但在暗地里,我的生活卻牽連著一樁樁你死我活的陰謀斗爭。我沒有叫師傅失望過,可——我很倦。我厭倦做師傅的一條狗;我也厭倦頂著別人的身分、過我不想過的生活。我計劃擺月兌師傅、遠離那些勾心斗角、野心抱負。」
有些事情,他都略過不提,譬如︰他師傅的野心、他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整盤計劃……提了,怕她一時接受不了,也怕她知道得太多,徒惹煩惱。
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听得目瞪口呆。
等她略略回過神,他又繼續說道︰「我現在的身分雖然是王爺,但還是不方便出面強行擺平你父親的案子。再加上刑部對通敵罪的審判,向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且當時又沒有充足的證據,證明你父親的清白,他要逃月兌死罪,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只有一個——刑場換人。行刑那天,被腰斬的並不是你的父親,而是另一個死囚。」
「另……另一個……」她的聲音里帶著恍惚。
「對,」他肯定的點頭。「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安排好一切,很快你不僅可以見到你的爹爹,還可以在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種幾畦菜、養一窩小雞,和我生一打的孩子。這樣全新的平淡的生活……你可願意過?」
他期待地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我……」「我願意」這三個字,她差點月兌口而出。可……她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半晌,最終只道︰「這個故事好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