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束起的長發此刻灑于桌沿;他的臉頰深埋于打折的臂彎;他修長的手指仍緊握著筆端,隨著手腕的姿勢一起軟擱于稿紙之上。也許是極度疲怠的緣故,他甚至未來得及摘下眼鏡,便伏首酣然而睡,只有桌旁透明茶杯中的菊花依舊在水中優雅地伸展舞姿。
黑影在門旁略微地停頓一下,然後迅速地竄至楓岸淳身後,與牆壁上的黑色投影溶為一體。冷冷地俯視楓岸淳的側面,他靜靜貼于牆壁,如雕塑般靜止了十分鐘。
楓岸淳不動,呼吸均勻。黑影開始行動。
他躡手躡腳地前移,昏暗燈光的余暈映在他的臉上,他整個人從頭至腳被黑布蒙裹,只有露出眼楮,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他再謹慎地看一眼楓岸淳的狀態,然後才放心地將注意力轉移至手頭的工作——夜深潛入的真正目的。
他利落地拉開辦公桌左側第三排的抽屜,仿佛早知曉里面存放的物品︰厚厚稿紙。他將它們拿出,塞進身後的隱袋,完成這一系列的動作甚至未超過一分鐘。
任務達成,撤離!就在他快閃出門口時,他突然頓住了,轉過身,目光停留在辦公桌上。
致命的貪念讓他折回。當他的手無聲伸向楓岸淳手下的惟一幸存的稿紙時,熟睡著的楓岸淳突然動了!
楓岸淳的左拳迅猛且準確無誤地攻向黑衣人的胸口。閃電般的動作令黑衣人措手不及,來不及閃避地飛撞上身後的儲物箱,劇烈的疼痛讓他彎下腰。
椅子里的楓岸淳慢慢地站起身。此刻,他不再優雅,不再快樂!他仍是那麼英俊,但漂亮的臉上清晰地浮現起厭惡,以及——厭惡背後殘酷的嗜血光芒。
此刻的他已不再是楓堤才華橫溢的社長。他像把銳利的劍,可以毫不猶豫地刺穿任何人的身體。
他手指支撐桌面,輕輕一躍,修長的身體己站立在黑衣人的面前。他冷冷地望著對方,眼中毫無睡意。
黑衣人驚恐地捂住胸口,整個人開始劇烈顫抖,他明白自己落入了一個事先設好的陷阱。楓岸淳的陷阱。
他大口地喘息著,身體的疼痛已讓蒙面的黑布滲出濕意。
他痛苦地閉一閉眼,無法忍受楓岸淳盯視他的殘酷光芒。楓岸淳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干脆褪下他的面具?他還想玩什麼游戲?他逃不了了!他知道!落人楓岸淳手中的人至今還沒有一個能完整無缺地離開。
楓岸淳捏住他的手腕。他等待死亡的降臨。
然而楓岸淳什麼也未做。他靜止地盯著他的眼楮。
「轉告‘他’,別再豈圖破壞。我想要的,任何人也阻止不了。」楓岸淳突然幽幽地開口。
楓岸淳松開手勁的瞬間,黑衣人立刻奪門而逃,速度之快,令人難以想象。
但——楓岸淳卻在他奔出的前一刻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一驚,勉強回首,看到楓岸淳嘴角劃出的嗜血笑容。這一刻,他原本滿懷希望的心再次沉落谷底。
楓岸淳低沉幽然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府傳來︰「你知道我的規矩。」捏住他手腕的力道瞬間凝聚。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響徹夜空。
「滾!」楓岸淳仿似扔掉一樣惡心的垃圾般將他扔出辦公室。在合上門板的同時,他幽然的聲音傳出,里面夾雜著令人痛徹心扉的蒼涼味道,「別豈圖引發我的本性。當我失控時,你就再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黑衣人掙扎著爬起,怨恨地瞪一眼透出玻璃的人影,然後奔入夜色。
※※※
藍盈月踉蹌地沖進鐵柵,用力扯下蒙面黑布,嘔出一口鮮血後,便再也支撐不住地倒了下去。
當她悠悠轉醒時,感覺自己已身躺柔軟的羽棉之上,有一雙縴致修長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撕開她的衣服。藍盈月忍著痛扭過頭,迎上跪于床邊的她。
「沒事了!」她淡淡地輕撫過藍盈月的額角,撫去她仍持有的內心恐懼。
月光透過窗台灑在她的身後,映出她妖媚的絕美容貌,映出她展露于半敞和服之外的雪白肌膚,映出她微笑著的卻又毫無笑意的表情,映出她整個不快樂的內心。
藍盈月靜靜凝望她,仿佛朝拜神聖的天使一般。
「稿子呢?」藍盈月一開口,便會扯動胸前的傷口。
好痛!
「燒了!」她全神貫注于她胸前的傷口,手指隨著眸光的順移而滑動。
「對不起!我沒能使到力!」藍盈月眼中浮升霧氣,「我愚蠢地跳進了他設好的陷阱。」
「不!老爺會高興的!」她的目光移過藍盈月的胸口,不帶任何感情地往下查看,「從你的傷勢看來,楓岸少爺的判斷力及靈敏度全未退步。」
藍盈月咬緊唇,輕顫著,憂怨的眼光停在她的臉上。她處理她傷口的表情為何如此溫柔?在她記憶中,她只有思念他時才會有這樣的神情。
「老爺與楓岸少爺之間有三年的約定,是嗎?」藍盈月哽著聲音,「我听說,老爺放任少爺追求他所喜歡的戲劇,但只有三年的時限!如若在三年內成功,老爺便不再約束他,否則楓岸少爺就必須放棄他的喜好,回日本接手社團,首領森川!所以這一次楓岸才孤注一擲,而我們卻必須設法破壞,對不對?」
「盈月,你問得太多!」她沉下表情。
「啊——」藍盈月突然淒叫。
她下移的動作踫觸到了她的手腕,撕心烈肺的痛楚幾乎麻痹了神經。汗水隨著額角下滑。藍盈月緊握住她的手,但她的眼光卻只停在受傷的手腕之上。
「他竟然沒有折斷你的手腕?」她幽幽地問,聲音里存著與楓岸淳相似的蒼涼。
藍盈月注意她的每一個表情變化,心髒開始絞痛。她突然躍起,不顧胸口的窒息感,緊緊地抱住她的身體。淚水滑落臉頰,隨著她的頸項沾濕她的皮膚。
「我不懂!為什麼你甘願為他受罪?你讓他恨你,讓他拋棄你,你到底想得到什麼?」藍盈月吻著她的皮膚,感覺直透心靈的冷意。
「你不會懂!」她無動無衷地拉開她,撕旁的布條包扎她的傷口。
藍盈月當然不會懂!她與他的關系,從始至終,她只是他的一個玩具,不具任何意義。
包扎完畢,她溫柔地俯身親吻她的手腕。藍盈月激動地抽出,大叫︰「不!我不要充當他的影子!你從日本來海島一個星期以來,總是這樣!看著我時,就仿佛看見了他!你不喜歡我,又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睡吧!」她站起身,清柔的月光和著她的嘆息聲。
「你以前是這樣為他包扎的嗎?說‘睡’時,可否抱著他的身體?你之所以對我這麼好,是否因為我能接近他,所以身上會帶有他的氣息?」藍盈月舉起傷腕,自嘲,「因為是他弄傷的,所以才讓你覺得格外親切?親吻它時,是否能聞到他的嗜血味道?」
她不答,只俯,觸模藍盈月的長發。她笑著,卻似戴了張面具般的假,「你說的——都不對!」然後,她轉身離開。
當她緩緩扣上門板時,里面傳來重重的撞擊聲。
「我知道!我說的都對!你騙不了我!」藍盈月痛哭。
她靜靜地靠在門外,淚水一滴一滴親吻上和服里的皮膚。配著夜色的寒意,很冷!
※※※
凌羽得意地拍拍手中的蛋糕盒,整整衣領,深吸一口氣,跨入聖博大門。
咳咳!首先申明,她此行的目的可是專程答謝杜霆鈞的哦!瞧,人家又替她墊付修車費用,又替她墊支媽媽的住院費用,再怎麼不懂人情世故的她,也知道知恩圖報的道理,對不對?反正,她虧欠杜霆鈞的遠遠不止金錢那麼簡單啦!所以,今天她特意向楓岸淳告了假,乘公車去海島最具盛名的蛋糕房買了蛋糕來慰勞杜大經理。這樣子夠有誠意了吧?當然,咳咳咳!反正一樣跑一趟嘛,那就再順便打听一下劇務費的進展問題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