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馮致禮點點頭。腦海忽地掠過一個淺淺的微笑,不知道當曼莉知道他有病時,那笑容還能不能這麼美麗?
「你的病類似一種病癥,叫漸凍癥。」像宣判死刑似的,林恆森的鏡框閃過一絲無奈。「我不知道你對漸凍癥了解多少。80%運動神經元疾病多屬于這種類型,此型又可分為兩大類︰一種以四肢肌肉萎縮開始,再侵犯到吞咽呼吸的肌肉;另一種則以吞咽呼吸的肌肉萎縮開始,再擴散到四肢。學名是ALS。」
「能醫好嗎?」馮致禮急著問。
「以國內的技術,很難。」
「那我該怎麼辦?」馮致禮眼神空洞,他望向窗外,晴朗的藍天,有一片淡淡的白雲,像柔軟的棉花糖,他的心卻一直往下沉,墜落黑暗。
「我幫你安排好了,我恩師在美國,專門研究這類的病情,他那里有先進的醫療設備,我已經幫你聯絡了。」林恆森將名片遞給馮致禮,他拍拍他的肩。「你不用擔心,這種病雖然罕見,但不是沒人可以幫你。」
夏璐澄也急著說︰「致禮,你放心,恆森的老師是個很棒的醫生,他會幫你安排一切。」
「他會保證不讓我死嗎?」馮致禮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靜。
他眼前的兩人面面相覷。
「沒辦法保證。」林恆森誠實地說︰「但如果你再不盡快去美國就來不及了,ALS病情惡化得很快,你可能連走路都沒辦法。」
「謝謝你們。」
馮致禮走出醫院,陽光艷麗讓人刺眼,他抬頭望天邊,望著一片無際的藍天,卻望不見自己的未來。
馮致禮回到家里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家里點亮了盞壁燈等著他,隔壁的房里,亮了盞幽藍的夜燈。
他回到房里,月兌下外套掛進衣櫃,走到電腦前敲了下鍵盤,螢幕在黑暗中亮起了寂寞的藍燈。
按下橘色的對話框,曼莉留了言,他放了她鴿子,她很生氣,謝謝他給了她一個此生以來最差勁的周末。
他想回話,卻不知道該回什麼,他掛上離線狀態,躺回自己的床上。
望著漆黑的天花板,他只听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翻來覆去一陣子,馮致禮翻下床,打開冰箱,拿出伏特加,倒進酒杯里,在黑暗中,他沉默地一個人喝酒。
玻璃門突然有了聲響,他走向陽台,拉開窗簾,出現的是曼莉氣急敗壞的一張臉。
她只穿一件單薄的外衣,在冷風中顫抖著,明眸在黑暗中閃動。
馮致禮趕緊開門,拉住她的手進門,她的手傳來冰冷的觸感,幾秒後,她用力揮開他。
「……你不是睡了?」馮致禮聲音冷淡,並沒因為她的出現而有些微波動。
「你還敢說!」曼莉咬牙,他不在乎的語氣立刻刺傷她。「你解釋一下,為什麼今天放我鴿子?我等了你整整一天!我打電話給你,你為什麼不接?」
「我突然有事要忙。」酒喝得太猛,馮致禮感到頭開始昏沉,曼莉過分激動的語氣,讓他手足無措。
「那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說一下?」她生氣了,用力捶他胸日。
馮致禮沉默,對于曼莉的指控,他不知要說什麼。
她無法忍受他的沉默,氣氛緊繃,她瞪著他,他望著她,中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在黑夜里,這距離遙遠到讓人無法承受。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了想,平靜地開口。
听到他的答案,曼莉氣紅了眼。「除非你出了什麼意外,不然我不會原諒你!」她咆哮。
她提心吊膽等他一整天,手機不知狂打了幾遍,竟然換來他一句「不知該說什麼」!
「對不起。」馮致禮低頭道歉,不敢看她指控的眼神。他讓她等了一天,可是她讓他等了三十年,等到他已經沒有時間,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不會無緣無故放我鴿子對吧?」他誠心道歉,曼莉心軟了。「你不能跟一個女人發生關系後,放她鴿子又只會說抱歉。說些別的好不好?」
「對不起。」他深呼吸,抬頭再望進她眸子里,眼里有著過人的沉靜。
而他的沉靜在曼莉眼里卻變成了無情。
「馮致禮!」曼莉發飆了。「我不要你的抱歉,你趕快跟我解釋,隨便你說些什麼,騙我也好!二姊說姊夫看見你今早出現在醫院,跟一個漂亮的女醫生有說有笑,你是不是去找夏璐澄?!」
「曼莉,你不要想太多,拜托……」馮致禮頭痛了,他被她搞得心好亂。「你回去睡覺好嗎?我改天再跟你說。」
他不能對她說,今天的檢驗報告宣判他得了莫名其妙的不治之癥,他用了一整天的時間奔波,買機票,交代好工作上的事,他打算近期之內去美國,卻不能、也不該讓任何人知道。
曼莉紅了眼眶,覺得很委屈。「你覺得我很煩對不對?你的表情好象在嫌棄我。我擔心你不對嗎?我找你一天,你故意關機,都不管我心里怎麼想,你到底心里有沒有我?我傻傻地待在家等你一天,只換來你一句,別想太多……」
眼淚淌下,曼莉掉著淚望他,馮致禮好心疼。「我累了,讓我睡覺好嗎?你也乖乖回房去睡。」馮致禮推她走向陽台,想趕她離開自己的世界。
曼莉不可置信地停下腳步,她回過頭,泛紅眼神受傷至極地瞪他。
「你不跟我說實話就算了,我都哭成這樣,你竟然還趕我回去?馮致禮,你讓我對你很失望。」
她的神情讓馮致禮沉默,他有說不出口的苦衷,只能間在胸口,讓他疼痛。
「最後一次機會,你告訴我為什麼今天答應我的事沒做到?」曼莉要爬過陽台前,又回過頭來。「你只要給我一個理由,隨便什麼都好,我會相信你。」
馮致禮面無表情地搖頭。
「你不怕我傷心?」曼莉絕望地說。
「怕。」他誠實回她。他當然怕,就是因為太怕她傷心,他才選擇緘默。
曼莉無言。怕的話為什麼又不說?那表情好象她逼他去死一樣深沉。
到底有什麼是不能告訴她的?在馮致禮心里,她是什麼人,又佔著怎樣的地位?他不說,她怎麼會知道?決定不說,就代表她什麼都不是,那又為何那麼悲傷?
「我真的不懂你。」曼莉憤憤地丟下一句話。「馮致禮,你真的有病!」
這天一下班,曼莉火速奔回家。
晚點她要坐九點四十分的飛機到關島去度假,時間決定好了、工作上的事都安排好了,同事們的祝福她全收到了,可是要陪她去的那個人卻沒半點消息,消失了兩天。
「今天不是要出國去玩?怎麼看起來這麼不開心?」蘇爸坐在沙發上,抬頭問她,女兒一臉氣沖沖,像吃了炸藥一樣。
「東奇呢?」曼莉四處張望,找著她弟弟。
她要把機票交給馮致禮,但她臉皮又薄,想了好久,才想到這個辦法,如果要蘇東奇去轉交,感覺起來好象比較有台階可下。
「在房里吧。」
得到答案,曼莉往二樓沖。
打開蘇東奇房門,他窩在電腦前,正在抹淚。
「干麼哭?」她瞠目,這小子也會哭?這世界是不是要毀滅了?
「姊……」東奇淚眼望她。「馮大哥走了,他叫我不要告訴你。」
「走去哪?」曼莉一頭霧水。
「我不知道。」蘇東奇哇哇哭起來。「一定是你欺負馮大哥,他才會離開的。」
「拜托,是他欺負我吧?」曼莉翻白眼,覺得很冤枉也很火大。那天的事他不解釋就算了,早就約好要去關島,還憑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