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她足足等了二十四個小時。最近段尹亮太常出現在她的腦海中,此時她急需正牌男友的溫柔深情來趕走對他的奇異感覺。
結果,楊思彥沒在正常的時間打電話給她,不正常的時間,不用說,更沒有。
可是因為怕漏接電話,米夕梨睡得極不安穩,有睡比沒睡還要更累。
她作起惡夢,夢見從前都說過要和她共度一生的兩個男人,現在正和別的女人共度他們的一生,而且他們離開她後,比跟她在一起時更快樂。
她又夢見從前她談戀愛的樣子,跟那兩個嘴上說是她的男友,心里卻跟她玩匪諜大戰的男人糾纏。夢里她又總是逼問著他們,為什麼手機要關機,那天沒回家,人到底去了哪里,那個女的跟他到底是什麼關系……
她冒著冷汗,從夢中驚醒,卻沒辦法完全從過去中清醒。
起床時已經接近傍晚,陽光慢慢隱沒,只有她一個人的屋子里,黑暗悄悄降臨。她最討厭這個時候,絕不是因為夕陽無限好,只是因為近黃昏。
她討厭由白天轉變成黑夜時產生的強烈孤寂感,好象每次都在逼問她為什麼這麼失敗。
四個月前,楊思彥出現在她的生活里,每天這時候,也是在舊金山的他剛起床的時候,他會打通電話給她,問她今天心情好不好。
就算心情再怎麼不好,當她接到電話,心情就好了,慢慢地,她忘了為什麼之前會這麼恨黃昏。
可是今天,所有厭惡的感覺全部排山倒海而來。因為他應該是要想念她的,因為他應該是要關心她的,因為他應該要知道她正等著他的電話……
但他沒有。
所以米夕梨放任天色暗去,坐在床沿,沒打算開燈。她拿起打火機把玩著,開開關關,火苗在黑暗中跳躍的模樣,好象在陪她講話。
玩著玩著手酸了,她模黑找著香精燈,點上燈,讓火花持續燃燒。
再點了一根煙,卻沒有想抽的心情,她把煙擱在煙灰缸上,任它燃燒。合上眼,仰躺在床上,感覺到孤單讓人失望、讓人沮喪,更讓人疲倦。
米夕梨很快地被睡意侵襲,她翻了個身,把自己卷進被窩里。她睡得更不好了,作了個被陌生人掐住脖子的惡夢,她在差點窒息前再次從夢中驚醒,當她睜開眼楮,看見一片火海,還以為自己並沒從夢中醒來。
可是當她清楚地聞到燒焦的味道,才知道這根本不是夢。
天啊!她的床燒起來了!
米夕梨從床上彈起來,根本還沒來得及發抖,憑著本能找到電燈開關,再沖進浴室里,拿臉盆從浴白里舀滿水。往床上灑去,頓時焦味和煙霧彌漫了整屋子。
一盆不夠,她再沖去舀一盆,十足發揮了人在火災現場的潛能。來回個幾次,火終于被她撲滅了,米夕梨才發現自己的手竟顫抖得拿不住空臉盆。
她放下臉盆,把窗戶打開,讓空氣流通。讓自己稍微冷靜下來之後,她開始巡視著災難後的景象!還好,火不大,損失並不嚴重。可是到底是怎麼燒起來的?她蹙眉思索,還處在混亂狀態的腦袋卻沒有思考能力。
不過,她得感謝自己作了惡夢,不然現在她連作夢的機會都沒有,搞不好還會害到住在同一棟大廈的人……
不敢再想下去了,米夕梨開始收拾殘局。濕淋淋的棉被和床單焦黑了一角,這是她從席夢絲花不少錢買來的,當初光是為了選最喜歡的花色就考慮了兩天,還用沒多久呢。雖然非常心疼,但她還是拿了黑色大垃圾袋,把整床寢具全裝進去。
裝進去之後她才發現,這火災的始作俑者正靜靜地躺在床的一角,是她睡前點的香精燈。
原來橫禍不是飛來的,是她自己造成的。如果她不要點那個香精燈就沒事了,偏偏她要點,偏偏她沮喪,要看火光在黑暗中跳躍的樣子……這下她真的看夠本了啦,媽的。
拿起早就被澆熄的香精燈,米夕梨好恨,雖然並沒壞,她還是用力地把它扔進垃圾袋,小小發泄一下極度躁郁沮喪的心情。
整間屋子濕透了,像被台風刮過一般。屋內擺飾東倒西歪,簡直不忍卒睹,想起前幾天才花了好幾個鐘頭徹底收拾過,她真後悔。早知道就不要收拾。
坐在沙發上,盯著眼前的混亂,米夕梨下意識地咬起手指。
她想打電話回家,可是一定會讓她媽媽很擔心,而且她爸不只會罵死她,還會叫她搬回家,想想還是算了。
打電話給京京,她的電話正在忙線中。米夕梨不甘心又打,打了好幾次,居然都還在忙線。她到底在忙什麼?忙著跟男人聊天嗎?見色忘友的家伙!妳好朋友差點就死掉了!妳知不知道啊?!
米夕梨火起來,把手機用力摔在地毯上,她好氣,好想找一個人咆哮。
她的男友呢?
她發狂地撥著他的號碼,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祈禱可以接通。她剛剛才從鬼門關回來,現在她非常脆弱,極需他的安慰。
還是沒人接,楊思彥竟然像人間蒸發一樣地消失了。
她好失望,在這個時候,她要找他竟然找不到,萬一不幸她真的掛了,他一定也不會知道!
好想哭,但她忍住不哭,她不想變成一個四處乞討關心的小可憐。
渾身的燒焦味讓她情緒一直平靜不下來,她站起身,決定先去浴室洗臉洗手。
打開水龍頭,她掏了一把清水潑向臉,水珠沿著臉龐往下墜,她抬起頭,鏡中的自己卻把她嚇得往後退——
天啊!她的頭發……她一直引以為傲的長發!
米夕梨心中僅存的堅強,在此時終于宣告崩塌。
台北東區某LoungeBar——
南洋特有的熱帶植物點綴著春天的夜色,一盞盞黃色立燈恍如月兒高掛,微風輕吹,捎來沁人的涼。
台上liveband正在演奏,唱著听不懂的異國歌曲,曲調熱情得讓人心跳都要沸騰起來。
店長拿出他親自從泰國買回來的香草雪茄,笑容滿面地走向那桌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然後把煙盒交給在場唯一會講國語的段尹亮,拜托他幫忙傳達他們歡迎外國人來台灣玩的熱情。
段尹亮感謝店長的好意,代他翻譯後,發給每個人一根雪茄。那雪茄的味道很特別。據說是用一種牛女乃香草制成的,點燃後,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女乃香。
一票荷蘭人開心極了,不僅覺得有面子,還可以享受家鄉沒有的特殊雪茄。
這些客戶遠從荷蘭來到台灣,整個公司就屬段尹亮的外語能力最強,理所當然地,必須由他負責接待。
米夕梨打來時,他正向客戶提起這次的合約。
看看手機上顯示的來電號碼,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從那天泡溫泉回來後,他忙于公事。她埋首趕稿,偶爾在MSN上互道聲嗨,就這樣而已。
他搞不懂她真正的睡眠時間,記得她曾說過,她的作息時間一團亂,什麼時候睡覺根本不一定,所以他一直不敢隨便打電話給她,怕吵到她睡覺。
他跟客戶說聲sorry,走到一旁,愉悅地接起電話。
此時樂團剛好演奏起輕音樂,讓他可以清楚听到米夕梨的聲音。
她在電話一端,用哭音斷斷續續地說,家里不小心失火了,她剛從鬼門關前走一遭回來,可是她找不到半個人來關心她,她覺得自己好悲哀。
「妳人有沒有怎樣?」他把話筒貼緊耳朵,著急地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