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對情侶穿著泳裝在陽光沙灘下戲水歡笑的照片。
男的是他,女的是她--齊家惠。
他以為自己可以忘了她,他也以為他做到了,跟她分手以後,就在國外決定結循,打算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了。
可惜不行。
就在前年的秋天,他在紐約經歷了那一場大浩劫以後,就在以為自己沒救的時候,他的腦海里只出現齊家惠的身影,因為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他愛她,他不能就此死去。
他到那時才明白,自己最想要的人是誰。
為著這個念頭,他在鬼門關前徘徊,經過一年多的復健以後,他重生了,雖然對不起妻子,但是他知道不能再一次對不起自己的真心了。
「我早知道你的心里有人,只是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你還沒忘記她。」前妻這麼說,哀怨之意不在言下。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她,所以他把一切有形的資產都留給她,而他則是孑然一身回到國內,打算重新開始找回她、追求她,讓她再回到自己身邊。
不過這幾回的交手下來,平治國知道齊家惠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可是卻無減他對她的感情,反而覺得她變得更有魅力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看著掌心里的照片,他跟她之間的那一份親昵,就算過了這麼久,他還是可以感營到兩人之間的張力,並沒有因為時間改變,反而還變得更曖昧。
如果她對他完全沒有感覺的話,她那天就不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應,這就更讓他確定自己的想法沒錯。
她還愛著他。
可是如果硬逼她的話,反倒會把她逼得更遠,齊家惠那種吃軟不吃硬的個性,他可是領教過了。當年如果不是她賭氣,他們也不會分手。
可惜,當時夢已遠。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重新追求她,讓她重新愛上他。
他絕對不要再失去她了!
「執行長,車子在樓下等您了。」
「我知道了。」
必上PDA,把一切全收藏在他的口袋,他的心里。
他知道,她終會知道的。
齊家惠收到一盆花。
苞一般擺在門口看得見的大型蝴蝶蘭不一樣,這盆花小得讓她以為那是假的,不到十公分高的細株,深綠的葉脈里藏著一串白色的鈴鐺,每朵花都不會比她的小指指甲大,卻異常的芬芳。
隨信附上一張卡片,打開來是聶魯達的「十四行情詩」--
我愛你,但不當你是玫瑰,或黃寶石,
或火焰里射出的康乃馨之箭。
我愛你,如同愛戀某些陰暗的事物,
秘密地,介于黯影與靈魂之間。
我愛你,將你當成永不綻放,
卻隱含花的芬芳的植物;
因為你的愛,某些具體的香味,
自大地升起,便幽幽存于我的體內。
我愛你,不知該如何愛,何時愛,從何愛起。
我對你的愛清楚直接,不復雜也不傲慢;
我是如此愛你,因為我不知道除此之外,
還有什麼方式︰我不存在之處,你也不存在,
如此親密,你擱在我胸前的手即是我的手,
如此親密,當我入睡時你也閉上雙眼。
這張卡片沒有署名,但是齊家惠知道這是誰送來的。
這盆花是她最喜歡的鈴蘭,也是他之前允諾,如果哪一天他們要結婚的時候,他要用來求婚的花。
只是在那天之前,他娶了別人。
齊家惠看著花,忍不住心酸起來。
他為什麼要送她這盆花?是考驗她的記性,還是故意擾亂她的心情?難道他以為她是那種喜歡破壞別人家庭的女人嗎?
喔,不,她忘記了,他已經離婚了。
可那又如何?
就算他單身也跟她無關,他已經被她永遠踢出追求者名單了,他不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一個他了。
抓起盆栽,想狠狠地丟進垃圾筒,但是才剛拿在手里,聞到那幽幽的花香,她的心就軟了。
花是無罪的,有罪的是那個送花的人。
輕輕放下,那小白鈴似的花也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顫動著,綻放著柔弱的花姿。
記得她告訴過他,鈴蘭,又叫君影草,花語是「再回來的幸福」。他記得,可是她不確定,他是再回來的幸福,還是再回來的惡夢?
鈴蘭還有另外一個花語,是她沒告訴他的。
那就是「想再見你一面」。
難道現在,他已經知道了?
第四章
哀莫大于心死。
齊家惠很清楚這一點,可是她也很清楚,她對平治國還沒有真正心死,不然那天她不會因為他的眼神而感到悸動。
可是她不確定他有沒有這種感覺。
自從那天以後,平治國並沒有再跟她聯絡,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
照理說,她應該感到輕松,感到自在,可是她的心里卻愈來愈悶,愈來愈覺得很不爽。
如果他什麼都不想做,干嘛要送她花呢?
死男人,故意吊人胃口嗎?
可是她也不願意主動打電話給他,更不想讓他以為她想舊情復燃,這點矜持她還是有的,沒必要讓他以為自己是那種愛倒貼的女人。
可是愈故意逼自己不去想,就愈會往那里想。
她討厭讓自己變成一個小家子氣的女人,沒有男人又不會死,她不是這麼活過來了嗎?
沒有男人也無所謂,她還有朋友陪她。
下班前打電話給邵天夏,兩個沒男友的女人可以一起吃飯逛街也好。「妳在忙什麼啊?一起出來吃飯吧,我請客。」
「就算妳請我吃魚翅也沒用,我在趕稿,明天要不交出來,編輯會把我剝皮炖湯喝。」邵天夏拒絕的理由非常公式。
但是齊家惠知道怎麼招呼她︰「少來,妳的稿子哪有那麼重要,總不能不吃飯不拉屎吧?」
「我可是賣字維生耶,要不然妳養我嗎?」
「少妳一篇稿子不會開天窗的,快點出來啦!」齊家惠不忘用詩人的最愛勾引老友︰「還有酒哦!」
「死女人,妳是惡魔。」邵天夏罵。
「來啦來啦。」齊家惠笑,知道她上勾了。
邵天夏拿她沒轍,只好答應,約好時間地點就收線。
「回見。」掛上電話,齊家惠滿意地笑。朋友就是交來吃喝玩樂的嘛!
吃東西就不怕有人遲到,反正先到先吃,有人付帳最重要,齊家惠到的時候,邵天夏已經不顧形象地狂吃猛喝起來了。
「妳真不客氣耶!」齊家惠放下包包,看著眼前的餐點,看來她得少買一件裙子了。
邵天夏嘿嘿笑,為了吃這頓飯,她已經有被編輯謀殺的準備了。「廢話,不用自己出錢當然要撈回本,而且妳這女人無事不登三寶殿,約我出來肯定沒好事,國外心理醫生一小時收費一百美金,我吃妳一頓算便宜的了。」
「妳還真實際啊!」齊家惠搖頭,知她者莫若天夏了。
「說吧,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妳要吠什麼就盡量。」邵天夏問。
「我跟平治國又見面了。」齊家惠把上回的事跟邵天夏說了。
邵天夏听完並不驚訝,只是淡淡地問下去︰「喔,然後你們上床了沒?」
「妳滿腦子就只有那個嗎?」齊家惠差點昏倒。
「不然呢?妳見了他覺得他腦滿腸肥一臉橫肉,跟妳原來的那位白馬王子差太多了,妳因為受不了他的鮪魚肚而感到失望嗎?」邵天夏倒了一杯清酒,淡淡的甜就像回憶般淡淡,卻有著醉人的後勁。
「他才沒妳講得那麼差哩。」齊家惠替平治國平反。
「喔,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齊家惠很無趣地說,也倒了杯清酒給自己,她不知道平治國接下來想做什麼,她一直都處在被動的狀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