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完稿了,昨天晚上就傳到妳信箱……」就算腦袋還迷迷糊糊,一听見是表姨,還是立刻切換到工作模式。
「嗯,我有看到。」然後就沒下文了。
應該要劈頭就挑出十來個細節要她更改的表姨,居然反常地在電話中陷入沉默,這讓何敏華頸後的寒毛直豎。
「阿姨,有什麼不對嗎?」她眨了眨眼,努力眨去睡意,緩緩坐起來。時鐘指著九點半。「我等一下就去辦公室加班好了,是不是問題很大?.」
「不,圖稿OK,沒什麼問題。」表姨一向是快言快語、精明果斷的事業女性,自然不會吞吞吐吐,她就姻一率直問了︰「敏華,妳是不是跟一個姓羅的攝影師在交往?」
突然听到表姨提起他,何敏華拿著話筒,不由自主的傻笑起來;然後,不大好意思地承認︰「呃,對。」
「我看妳最近氣色不錯,心情也不錯的樣子,就有猜到妳交男朋友了。不過,敏華,交朋友要小心,听說他人品不太好?攝影師我們也接觸不少了,確實有一些害群之馬,打著攝影師的頭餃,專騙單純的女生──」
罷剛的甜蜜一下子灰飛湮滅。何敏華急急打斷︰「沒有這種事,他是非常正直、非常好的攝影師。」連女生都不拍的,除了她。
「是嗎?」表姨听起來不大相信,懷疑地問︰「那妳媽媽為什麼會說她有證據?她還要找對方的父母詳談,請他們管教兒子──」
听到這里,何敏華腦子里轟的一聲,整個呆掉了,全身冰冷。之前忐忑的預感果然成真。
「阿姨……」
「唉!我也搞不清楚了。妳媽這人啊,有時候沖動脾氣一上來,什麼話都听不進去。」表姨嘆了口氣。「他們今天中午要踫面,約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她還特別打電話交代我,無論如何今天都要強迫妳加班,免得妳跑去。我是覺得,妳已經長大了,有什麼事該學著去解決。而不是老是要妳媽出面──」
她才沒有要媽媽出面!謗本沒有!她母親從來不問她的意見,總是強勢決定她的一切。以前的她因為珍惜母親的關愛,所以總是全盤接受,即使自己再不願意;但是這一次,她絕對不要逆來順受!
用最快速度梳洗完畢,她抓著手機,沖出門。
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她再也不是那個毫無主見的懦弱女生了。
才踏出大門,她馬上撥電話給羅品豐。他工作時手機都是由助理接,要不就是干脆關機,不過今天他倒是親自接起。
「你要去哪里?等我,我跟你一起去!」一接通她就急著大喊,把巷道里的路人、機車騎士都給嚇一跳,眾人投以奇異的眼光。何敏華尷尬地低下頭。
听到她的聲音,羅品豐有點詫異。「怎麼了?妳急什麼?發生什麼事?」
「我媽要去找你爸媽,就是今天中午。」她雖然壓低了嗓音,但還是急得想跳腳。「我媽生氣起來不知道會講出什麼話,我們……她說什麼證據……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啊,她之前請過征信社,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何敏華一急,講話就顛三倒四的。不過羅品豐听懂了大半,他精密如計算機的腦袋迅速運轉,衡量情勢,很快做出決斷。
「妳先別急,深呼吸。好,再一次。」他總是那麼穩,先安撫好她的情緒,才繼續說︰「我父母沒有對我說什麼。他們大概打算自己去赴約吧,我先打回去問問狀況。」
「那、那我怎麼辦?」
「妳先回去等我電話……」
「不,不行。」何敏華表現出異常的堅決,她絕對不要坐著空等。「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跟你去,你不能一個人去面對。」
羅品豐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停了步,忍不住露出淡淡微笑。暖流,緩緩滿溢胸口。
她總是這樣,明明比他弱、比他膽小,遇到事情卻會毫不猶豫撲在他身前,想為他擋去所有的責難與誤解。
「我知道,我不會一個人去的。」回答的語氣好溫和。
經過一番大費周章的電話探詢、討論、沙盤推演之後,羅品豐與何敏華一起前往這場鴻門宴,面對未知的棘手狀況。他們緊緊握著彼此的手。
約在市區的某家餐廳,一進去包廂,便見雙方都已經到了。羅家父母坐在一邊,何敏華的母親獨自坐在另一邊。餐桌上杯盤都暫時先移開,一個大牛皮紙袋擱在中間。
一見到羅家父母,何敏華就知道,他們就是她幼稚的心靈里曾經幻想過的爸媽典型。已過中年的夫妻沒有憔悴老態,也沒有故做年輕的滿口笑話,態度非常客氣、樸實,眉目間全是困惑與對兒子的關切。
而她的母親坐得筆直,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看到女兒出現,她眼眸吃驚地閃了閃,本來在講話的,也停住了。
進來的,真的是她那畏縮又自卑的女兒嗎?何母有點目眩。
只見瘦高的何敏華一身緊身T恤和牛仔褲,雖然簡單,卻大方顯露著修長的線條──
她以前不會這樣穿的。敏華並不是很會打扮,也沒有什麼自信,不管穿什麼衣眼看起來總是稍稍不合身,被母親嫌了一次又一次。
最不一樣的是,敏華從門口一路走到包廂,背脊挺直,腳步迅捷卻穩健,甚至,隱然有種習舞者的優雅。
那個毛毛躁躁、跌跌撞撞的敏華呢?走路老是低著頭、或東張西望以致于撞到人、打翻東西的慌張女孩呢?
是因為她身邊男人的關系嗎?他高大、沈穩、有股自信卻不張揚的氣質。最重要的是,他們牽著手走在一起,從身材、步履到節奏都非常契合。
何母突然一陣恐慌。女兒似乎要變成她無法控制、無法保護的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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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跑來了?」她母親瞇起眼,不甚友善地望向羅品豐。「是你打電話通知敏華的?」
「媽,不是這樣。」何敏華焦急地轉向羅家父母,努力解釋︰「羅伯伯,羅媽媽,不好意思,我跟我媽媽沒有溝通好,所以有點誤會──」
「誤會?妳當我是沒受過教育的愚婦,沒經過查證就隨便亂誣賴?」老師的威嚴拿出來了。「證據全在里面,你們好好看清楚。」
通常撂這種狠話的人,十有八九是賭對方會弱了氣勢,不再繼續爭辯;但羅品豐可不吃這一套。
只見他略彎身,不疾不徐地抄起嶄新的牛皮紙袋。「好,那我們不妨就一樣一樣來看清楚。」
長輩們傻眼,望著羅品豐抽出了一迭由征信社提出的,有文有圖的資料。
「這一張講的是我大學時代的性騷擾女同學。」羅品豐瀏覽了一下,把一張紙擱在桌上。「人物是真的,但事件是假的。我並沒有騷擾任何人。」
「你當然會這樣狡辯!」何母沖口而出。
「伯母,若您不相信的話,我可以請這位女同學來跟您對質。」羅品豐一直沒有坐下,他盯著何母,清清楚楚地說︰「征信社既然如此神通廣大,查得到她的數據,一定也能查到她從大學至今,每年都在我生日時送上蛋糕跟鮮花祝我生日快樂。如果我真的騷擾過她,她為何要這樣做?」
「是那個孫小姐?」羅母驚呼。「她還在送啊?我有一陣子沒看到了,還以為她──」
「這幾年改送到工作室了。今年的剛送過,被敏華跟威光一起吃掉了。」他看了何敏華一眼,何敏華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心中卻暗暗詫異──原來那個蛋糕的來歷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