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麼小聲的嘀咕中,她很狼狽地把喝醉的牛給拖走,又懊惱又難受,卻沒辦法對李宗睿生氣。因為他雖醉,卻是真心的在幫她出頭——
把醉燻燻的他塞進計程車里,他頭一歪就睡著了。羅可茵躊躇了片刻,還是跟著上車。她實在沒辦法拋下心情顯然很悶,才會醉成這樣,還藉酒裝瘋的好朋友。
車子開動之際,她其實偷偷回頭望了一眼。
遠遠的看見那個修長優雅的俊男,並沒有像小說或電影里描寫的,用灼灼的目光追隨他們;而是早已轉身,跟身旁女伴愉悅交談著,仿佛剛剛的事件完全沒發生過,只是路人的一個小插曲而已。
「你先生喝多了哦?」全世界的計程車司機都愛搭訕。這一個也不例外;從後視鏡望著羅可茵,邊開車邊問。
羅可茵回身坐好,慘慘地笑笑,不想多說,也不想辯解。
「男人嘛!應酬喝酒是難免,你做太太的要多體諒,臉色別這麼難看」司機開始滔滔不絕,講起夫妻相處之道。」我以前還在做生意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天到晚要應酬要喝酒,我老婆啊……」
司機的話聲漸漸模糊,羅可茵的思緒早已飄得好遠。
她真希望自己也喝多了,明天醒來,對于今夜的難堪,什麼記憶都沒留下。
數日後的周末下午,一輛新穎又霸氣的悍馬H2停在羅家庭院門口。
車門開了,一只長腿跨出,超過兩百公分的車高,對這位駕駛來說似乎根本不算什麼,他輕松優雅得像是從有司機駕駛的大房車里走出來。
是席承岳。
事隔多年,他終于又回來了。這次,堂堂正正開著自己買的車,再也不用怕被抓,更不必偷偷模模,躲躲藏藏。
花木扶疏的前院,大門是虛掩著的,他按了門鈴,卻沒人回應。里頭似乎有腳步聲,所以他略推開門,探頭看了看。
一看之下,饒是已作好萬全心里準備,全副武裝才來的他,還是意外。震驚得必須扶住門框,才沒有跌倒。
正急著出來應門的羅可茵懷中抱著一個小女孩,烏亮的圓眼楮跟羅可茵幾乎一模一樣,五官就是羅可茵的翻版,可愛得讓人心疼。
小女孩?!會是他未曾謀面的女兒嗎?畢竟分手前他們曾是親密戀人——
沒想到他也成了通俗故事的主角。男女分手多年後,偶然相遇,女方帶著一個從沒見過父親的可愛小孩;一對上眼,父子天性便發作,那種強烈的連結感是血緣的證據,時間與距離都無法沖淡。
他突然連呼吸都忘了,只能屏息呆望著眼前的她們。
「叔叔,你要找誰?」小女娃突然開口,女敕女敕的嗓音又甜又軟,席承岳的心整個都融化了。
依法來說,這是非婚生子,報戶口的時候應該是報成父不詳,但是只要他辦里收養手續,那麼他的女兒就……
結果軟女敕嗓音下一句就打破了席律師的漫天想像。
「姑姑,那我們請他喝茶好不好?」
聞言,他被「姑姑」兩字狠狠打醒,內心戲硬生生喊卡。原來那是羅可茵的佷女,不是女兒,更不是他們愛的結晶。
羅可茵有三個哥哥,就年紀看確實也該結婚生子了,有佷子、佷女是很正常的,不知道自己在自作多情什麼?席承岳忍不住苦笑。
說不清心中突然涌上的復雜感受。應該是如釋重負才對,但怎麼又有股濃濃的、莫名的失落?
「這個叔叔很忙的,大概只是來問路,馬上就要走,不能跟我們喝茶。」羅可茵小聲告訴佷女。
小女娃掙扎下地,對著還靠在門框的席承岳跑過來。校校鞋子是粉紅色的,踩在灰白的碎石上,沙沙作響,又如會走路的洋女圭女圭。
「叔叔喝茶?」她努力仰著小臉,一雙無辜的圓圓地眼楮好期待地看著他。
席承岳從來無法對這樣眼眸說「不」。自十多歲青澀少年時代至今,這似乎就是他最大的,最柔軟的弱點。
十分鐘後,他盤腿坐在日式長廊上,面前有一張歪七扭八,貼了不少貼紙的小小方桌,上頭擱著一整套粉紅色塑料茶具。他被分配到一個茶杯,一個小盤子,迷你刀叉一副,以及塑料圓餅干一塊。
山風輕輕,小女娃清脆可愛的嗓音回繞再廊上,他嚴肅的宣布︰「今天我們要和撥接茶。」
撥接茶?難道還有寬頻茶或光織茶嗎?席承岳疑惑地看了對面的羅可茵一眼。
羅可茵一直微低著頭,沒有直視他,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她細聲糾正︰「甜甜,是伯爵茶才對。」
「姑姑喝。」小手堅決的指向鼓鼓面前的茶杯,又挨過來席承岳身邊,笑眯眯的看著他,拿起餅干往他身上推。「叔叔吃餅干。」
他充滿趣味地看這個小小人兒,心里還是忍不住在想,如果當年可茵和她一起出國,他們的女兒,是不是也有這麼大了……
奇怪,他明明是為了正事來的,怎麼會分心分成這樣?
「甜甜,不可以。」羅可茵看著活潑外向的佷女一點都不怕生地快爬到人家身上去了,趕緊制止。
「沒關系。」席承岳索性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推上,一大一小面對面。甜甜伸手去模他的頭發,席承岳也不介意。
「叔叔你沒有眼鏡。」甜甜宣布。
「哦?我應該有嗎?」他有趣的反問。
「我阿公,爸爸跟叔叔都有。」甜甜略微皺起眉,認真思索,人小表大的樣子超級可愛。「可是阿婆,小叔叔跟姑姑都沒有。」
「真的?那你最喜歡誰?」
甜甜對這問題非常重視,想了很久,才為難地說︰「媽媽。」
席承岳被逗笑了,笑容好好看。他跟懷里的小女娃互動得很自然。
「你不喜歡我嗎?那我以後不能跟你喝茶了。」
「可是……」小小眉頭皺得更緊,左思右想,才寬宏大量地說︰「那我也喜歡你,你下次再來我家玩,好不好?」
「好。」慷慨應允。
「學長……」羅可茵謹慎開口,卻在那雙含笑的眼眸望向她時,窒了一窒,險些說不下去。半晌,才吶吶地說下去︰「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不是來找你的。」他還是微笑著,卻毫不留情地讓她的心沉了沉。
「叔叔,你要找誰?」甜甜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胸口。
「我要找羅文白先生,應該是你小阿公?」他對著甜甜說︰「據說田喜會館預計要拼購兩家小型溫泉旅店。以及購買旁邊有土地重劃變更問題的山區農地。那塊地跟附近的小旅舍也在弘華集團的規劃之中,我僅代表弘華進團來跟羅先生作初步的協商。」
甜甜自然完全听不懂,圓眼楮眨啊眨地,仰望著這個聲音好好听的叔叔。
「學長,你……」羅可茵也不懂,她傻了。
「我是弘華集團的法務副理,這是我的名片。麻煩羅先生回來之後,與我聯絡。」他從口袋里找出名片,甜甜理所當然的接過了,慎重地捏在小手中。
「為什麼不直接過去天喜呢?」羅可茵直覺的問。「我爸跟我大哥都在那辦公……」
「過去飯店那邊,我怎麼能順路來探望學妹呢?」他漫不經心的地說,笑眼還是看著粉女敕的甜甜。「甜甜,叔叔要回去了,跟叔叔說拜拜。」
「好,拜拜。」甜甜還嘟起小嘴嘖了一聲,來個Kiss-bye,把席承岳逗得更是笑不可抑。
他離去之後,甜甜回到六神無主的姑姑懷里。姑姑摟緊軟綿綿的小女娃,好久好久,都還在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