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呀。」
就這樣?望孟齊忍不住詫異,雖然心情還是低落,他的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你還真好說話。」
彼以情又嘆氣。「不然怎麼辦呢?說不定過兩天,我真的領悟到你已經不在台北了,就會開始難過,然後才開始哭吧。不過現在我爸的情況這樣,我對其它的事情好像都沒有什麼感覺了,就連看到記者,都沒有很生氣。」
「那你真厲害。」望孟齊乾乾地說。「因為我還是很火大。」
「算了,那也就是他們的工作。我現在都不看報紙,在醫院也看不到電視,就比較沒感覺了。」她突發奇想,「我們以後都不要看新聞了,怎麼樣?」
望孟齊失笑。「大概不行。我的工作有需要。」
「那你以後可以不要跟模特兒約會嗎?」顧以情還是那個無辜到極點的語氣,「這不是工作需要吧?對不對?」
不確定她是不是打蛇隨棍上,不過,笑意在胸腔里滾動,望孟齊很努力壓抑才沒有笑出聲,保持正常語調,「這個,我就可以答應你了。」
「謝謝!」她好像得到什麼獎賞一樣,開心道謝。
幣了電話,望孟齊提起放在腳邊的行李袋,準備起程去機場。
一些必要的用品,秘書文小姐已經安排好,早一步送到新飯店去了。望孟齊暫時會住在飯店撥出來給他的房間里,直到找到其它住處。單身如他,其實來去都很瀟灑,根本沒有太多東西要帶。
令他牽掛的,帶不走。
當銀色的巨鳥在藍天展翅之際,顧以情從走廊底端的小窗戶望見晴空。
冬陽和煦,溫柔地灑落身周,她卻在微微發抖。
除了堅強到有點遲鈍的表象之外,她還能給他什麼?
如果不是她弟弟尹浬,望孟齊不會受到這麼多的騷擾;如果不是為了她,望孟齊不會在媒體面前失控,引起巨大反彈,甚至因此被調職,被迫暫時離開台灣。
分離,即使可以預見,即使理智上下得不接受……卻還是令人心碎。
一只溫暖的大手按上她的肩,剎那,狂喜突然沖過她全身,她幾乎以為望孟齊沒有走,此刻正回到她身邊……
轉頭,卻是一張她從小看到大的俊臉。
是她小弟,神出鬼沒的顧以法。
像是冷水當頭淋下,她打了個寒顫。
「你會冷。」顧以法一向細心得驚人,他立刻察覺,然後月兌下自己的外套。「穿著。你可以回去了,我來接班。」
「以法……」
她的嗓音微微發抖,帶著點哽咽。顧以法警覺,馬上出言制止︰「等一下,誰準你哭的!」
「我要哭也不用你批準……」
「好,不過你先忍著,讓我去疏散完下游居民,才能開始泄洪。」
他一說完,顧以情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也只有她這個弟弟能用一句話就讓人破涕為笑。
「回去睡一下,你還有很多工作沒做。」顧以法提醒她。
她苦苦的笑了笑。「是啊,不管發生什麼事,地球還是在運轉,工作還是要做。」
鮮少看到姊姊這麼低落的樣子,顧以法沉默了片刻。
「望孟齊要去峇里島?」他直截了當地問。
「你怎麼知道?」顧以情很驚訝。
聳聳肩,顧以法輕描淡寫解釋︰「查行蹤,這是我的工作,沒什麼大不了。他什麼時候要定?這兩天?」
「已經走了。」顧以情有點困難地回答,「早上剛跟他通過電話。他現在應該在飛機上。」
不再多問,以法伸臂環住了姊姊的肩,無言地幫她打氣。
「峇里島離台灣不遠嘛,有直飛的飛機,對不對?」她故作輕松地說著,不知道是在說給弟弟還是自己听。「等爸爸好了以後,我可以帶他跟媽媽一起去玩,到時候望孟齊就可以招待我們。」
爸爸什麼時候會醒來?什麼時候才會康復?她和望孟齊才剛起步就得接受考驗的情意,又能不能維持到那時候?
她統統都不知道。
扁想到這些問號,就足以讓她窒息,讓她又神經質地開始說話,停都停不下來,好像一停下來了,就得真正去面對、思考這令人沮喪的一切。
彼以法很清楚姊姊的狀況,他只是默默陪著她,不像尹浬一樣會溫言安慰,他的方式一向是比較內斂而冷淡的。
至少外表看起來。
「印尼女生皮膚都黑黑的,他不會喜歡。」片刻之後,顧以法莫名其妙冒出這一句,不知道算不算安慰。
「才怪。你看街上的印佣,皮膚都不黑。」得到悶悶的回答。
「要我幫你去跟蹤他一段時間嗎?」認真提議。
「好啊。不過,費用要算我便宜一點。」
「沒問題,親友特惠價。」
姊弟倆一來一往說著蠢話,暫時拯救了顧以情悲慘的心情。走回加護病房前的廊上,她在小弟的堅持下收拾好自己的手提電腦和筆記本、草稿紙,然後,暫時離開這個不見天日的角落。
步出醫院,面對熙來攘往的大馬路,絡繹不絕進出的人們,顧以情抬頭,酸澀的眼楮在冬日微弱的陽光下,幾乎要睜不開。
寒風陣陣,她把弟弟施舍的外套拉得更緊一些。
峇里島今天……是陽光普照的好天氣吧?
確實,峇里島陽光普照。
位於第十八樓的辦公室里,望孟齊正站在落地窗邊,遙望著外面的碧海藍天。
不管是家具、擺飾,到窗簾、地毯,甚至是桌上的電腦,便條紙、鋼筆……都和台北的辦公室一模一樣。
若不是落地窗外的景致如此不同,望孟齊有時還會有錯覺,彷佛自己從來沒離開過台北。
來到異國已經兩個多月,時間好像一眨眼就過去,怎樣都不夠用。
忙歸忙,望孟齊卻覺得,在某些方面來說,他有著前所未有的自由感。
在這里,他能夠大展身手;上至財務決策,下到廚房或客房服務流程,從當地面試選擇部分主管與工作人員,甚至是他一向能閃則閃的菜色選擇……統統都需要他的參與。
好像是駕馭一輛高性能的跑車,必須投注全部精神去操控。全身緊繃,興奮而期待的感受充滿每一個細胞,切切實實感受到在工作中燃燒的痛快盡興。
當累得幾乎不能動彈的時候,只要踏進剛完工的華麗大廳,呼吸一口混有嶄新油漆味的氣息,走在光亮得可以當鏡子的大理石地板上……望孟齊就會忘記所有的疲憊,重新充滿動力。
他的夢想,等不及要讓更多人分享。
尤其是在千里之外的那個人。
他和顧以情並沒有斷了聯系。平均兩到三天,望孟齊就會從他緊密得不可思議的行程中硬生生抽出時間,打電話回台灣跟她講講話。
從電話中得知,顧以情的父親病況已經穩定,在昏迷四天之後終於清醒,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又在有了起色之後,出院回家休養了。
「現在誰在照顧伯父呢?」望孟齊問。
「喔,我們有請一個看護,不過我跟我媽媽都在家,反正我的工作也不用出門。」顧以情這樣回答。雖然努力振作精神和他說話,但語氣中有著顯而易見的疲倦。
知道她的工作其實很辛苦,常常熬夜趕案子,或是一測試就弄得不眠不休,現在還要照顧父親……望孟齊只覺得心疼。
「你弟弟呢?」
「你說尹浬嗎?他去尼泊爾拍戲了。」顧以情知道那淡淡的問句背後藏著怎樣的訊息,所以她用輕松的語氣回答︰「他粗手粗腳的,也不知道怎麼照顧病人,何況我爸看到他就會發脾氣,他還是暫時走遠一點比較好,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