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對自己曾經有心,這樣就夠了。舒渝下定決心,要把一切當作炎炎夏日的回憶,當冬天來臨的時候,就不要再想了。
只是,在夜深人靜,決心和意志力都薄弱的時候,她還是會想起。
尤其在表姊毅然辭職,搬回南部老家之後,她深夜輾轉難眠,不再有人可以分享,那份蝕骨的孤寂,更加鮮明。
案母的關心、同事的詢問,彷佛都到不了心底深處,但她還是努力保持乖巧安靜的模樣,不讓大家擔心。
雹于懷很忙,現在應該更忙了。不管之前再怎麼樣,現在都該收心準備結婚了,畢竟……如果他沒有意思,又怎麼會讓韓立婷懷孕呢?
她刻意避開所有可能遇到他的場合,他打來的電話,都是語音信箱伺候;而在新房子驗收時,她清楚地告訴他,來公司找她會造成她的困擾之後,耿于懷就不曾出現在大磬事務所。
當總機小妹終于放過她,出門去享受冬日好天氣時,舒渝以為終于可以一個人清靜個十分鐘了,結果電話卻響了。
代理總機只好去接,結果,就是找她的。
「農歷年前要辦個展覽,但經費不多,想再次借助妳的長才。」畫室主人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看太多古裝戲,講話文縐縐的,害舒渝噗哧一笑。
笑完隨即又皺眉,她實在不想回到那個有著太多回憶的地方。
太危險了!
「我最近比較忙……」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當然是看妳方不方便啦,只是妳也知道,我們畫室一直都沒賺什麼錢,可是辦成果展對學員們的鼓勵效果很大,妳一定不忍心讓他們失望吧?」
舒渝咬著唇,痛恨自己老是講不過人家。
就這樣,她又再度接下了畫室的工作。
只不過這一次,她很小心,總是不肯多留一分鐘,她用最短的時間設計好展覽空間,每次去畫室都行色匆匆,好像做什麼虧心事似的。
可惜,不管再怎麼小心,夜路走多了,還是會踫到鬼。
舒渝在周末下午,當場被「鬼」捉到。
又像上次一樣,「鬼」一路尾隨著她,直到進了畫室,她看到所有人驚異的目光,才警覺地問︰「怎麼了?我背後有什麼?」
「有背後靈。」「鬼」在她身後回答,嗓音里帶著笑。
一回身,她便看見連外套都沒穿,只穿著手術衣和拖鞋就沖出來的耿于懷。
「你怎麼……」
「吳小姐說看到妳,我就下來看看。」耿于懷仔細打量著面前的人兒。
她似乎瘦了一點,但還是那樣干干淨淨、清清秀秀的模樣。只是,好像……有什麼不同了。
笑容,不見了。
看到他的時候,她一點笑容都沒有,甚至,有點悲傷的樣子。
「好久不見了,妳這麼忙嗎?」耿于懷愉快的笑意也淡去,他低著頭,認真地問︰「我一直想找妳,可是……」
「找我?有什麼事?」舒渝假裝忙著要放好手上的雜貨,不願意看他。
她不願意看他英俊的臉龐,因為害怕看到任何一絲留戀。
不行,他絕對不能這樣,他不能變成一個腳踏兩條船的爛人!
雹于懷往前跨了一步,警覺地看看周遭假裝很忙,其實都豎著耳朵在听的畫室眾人。「我想跟妳談談,妳有空嗎?」
要是可以,他真想一把抓住她,把她帶到只有他們兩人的地方,然後,好好告訴她,這段時間以來,他有多麼忙碌、又是多麼想念她……
可惜天下從人願,舒渝搖搖頭。「可能沒空,我要幫他們布置。」
「沒關系,我們有草圖,可以先自己弄。」畫室主人擺明了在偷听,他突然大聲插嘴,得到耿于懷感激的目光。
「而且我還要回公司加班畫圖……」
「我送妳回公司,我有空檔。」耿于懷立刻說。
「謝謝,可是我自己有開車。」
「那我陪妳走過去停車場。」
反正無論如何,他就是不肯放過她。舒渝無奈地看看他、又看看畫室主人。
「去吧,這里交給我,有問題我會打電話問妳。」畫室主人走過來,接過她手上其它的雜物,然後壓低聲音說︰「耿醫師來問過好幾次了,妳就別再折磨人家了,跟他談談吧。」
舒渝悲哀地笑了笑。平凡如她,有什麼能耐折磨人?
沉默地走出畫室,向晚的夕陽正漸漸地被夜色淹沒,他們並肩在安靜的巷道里走著。
「有什麼事?請說吧。」舒渝決定快刀斬亂麻。
雹于懷有些困惑。「妳在生我的氣嗎?」
看過她開心、看過她生氣、看過她認真工作、也看過她談笑風生的模樣,就是沒看過她這麼冷淡疏離的樣子,耿于懷很不能接受。
舒渝搖搖頭。
「我前一陣子真的很忙,去了一趟美國開醫學會議,醫院又……」耿于懷解釋著。然後,直接切入主題,「好,那不是重點,我只是想跟妳說,我跟立婷……」
舒渝猛然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眸。
冷冷的夜風吹拂在她的臉上,路燈光線黯淡,映著她慘白的臉色。
生平第一次,她貿然打斷別人的話,因為她無法再听下去。
「我還沒有機會恭喜你。」雖然力持鎮靜,她的聲音依然微微發抖。
平靜的表面下,她其實脆弱得幾乎要被風吹跑,可是,她努力不表現出來。
「有什麼好恭喜的?」耿于懷詫異的盯著舒渝,「我是要說,立婷終于受訓回來了,謝天謝地,我跟她正在……」
「無論以前怎麼樣,你現在都該定下心,好好經營你們之間的感情了。」舒渝再度打斷他,勉強笑了笑,她自己也知道,這笑容不會太好看,可能還有些悲慘。
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醫院巧遇韓立婷時,她臉上那個燦爛的笑容。
「我想韓小姐還是很愛你的,不然,她不會那麼開心……有你的寶寶。」
說完,舒渝彷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再也無法維持微笑。
兩人之間落入僵硬的沉默。
雹于懷英俊的五官靜止了幾秒鐘,完全沒有任何表情,就如石膏像一樣。
然後,俊眸慢慢瞇了起來。
「妳剛剛……說什麼?」
「韓立婷!妳給我開門!」
半夜十二點,已經上床的韓立婷,被一陣驚人的電鈴聲和拍門聲驚醒。
再不開門,整棟大廈恐怕都會被吵醒了,她揉著惺忪的眼楮,拖著腳步去開門。
門外,是一臉凶狠、簡直像要來謀財害命的耿于懷。
「怎麼不先打電話嘛?」韓立婷埋怨著,邊打著呵欠。
雹于懷已經快要爆炸了,他進門後,用力把門關上,發出巨響。
「已經很晚了,你不能小聲一點嗎?」韓立婷一臉莫名其妙,「怎麼回事?你吃了炸藥?」
「怎麼回事?妳還敢問我?」耿于懷的臉色陰冷到極點,他的嘴角扭曲、雙拳緊握,好像在忍耐要揍人的沖動。「妳該死的最好解釋清楚,為什麼去告訴舒渝說妳已經懷孕了,而且還是我的孩子!」
韓立婷大眼楮一轉,安靜了幾秒鐘。
「說話啊!」耿于懷還在狂吠。
看著他臉紅脖子粗、太陽穴的青筋跳動,英俊的臉龐都氣到扭曲了,韓立婷研究半晌後,確定他已經氣瘋了。
要看到耿于懷這個樣子,可不是簡單的事情。
家教很好的他,以前就算吵架,也只是冷言冷語、或是干脆不講話,從來沒有這樣惡聲惡氣、形象全失過。
韓立婷立刻決定,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只見她頭一低,扭握住睡衣的衣角,無限委屈地說︰「你……不能怪我不告訴你,我就知道你會不認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