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冷淡?真是太奇怪了!
明明之前姑娘昏睡時那麼小心伺候,連他多看兩眼都怕傷了她似的,可現在姑娘一醒,卻忙著趕人家走?
齊時想不通,只能愣愣地接收大人的眼色,將門打開,作勢要送隨風出門。
氣沖沖的隨風瞪了凌旭一眼。「不來就不來!你以為我很愛來麼?」
說完,冷著一張小臉,甩袖就走。雪白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頭,齊時只看見凌旭彎腰,小心翼翼拎起那件掉落地上的大氅。
而薛師爺,依然用著隱含怨毒的眼神瞪著門外濃黑的夜幕。
第五章
薛承先簡直像戴了面具。
在他安靜沉穩的外表和斯文舉止之下,居然有那麼深沉的心機、凶惡的形貌。最不可思議的是,平常一點都看不出來。
自從那次事件之後,凌旭無時無刻不在觀察他這位師爺。
當然啦,說「無時無刻」是夸張了些,但至少每天晚上,凌旭都會莫名其妙消失一段時間。通常是晚膳後離開,戌時前後會回來。這中間,沒人知道他上哪兒去了。
不在公堂,不在刑房,也不在書房臥室。
愛里管事會問︰「大人呢?」
「大人……出去走走。」齊時這樣回答。「過一會就回來了。」
留著山羊胡的管事疑惑地看看齊時。「齊護衛,你不是該跟在大人身邊嗎?」
說的也是。不過……大人不要他跟,他能怎麼辦?
齊時只能很無奈地看著管事,攤攤手。
知府大人這次很堅持,說什麼都不肯讓他跟去。不過,讓步的條件是︰得對齊時說清楚何時會回來、到哪兒去了。
所以齊時知道,大人……其實是上景郕山,去看狐仙,不,去看隨風姑娘了。
桃樹林里,依然有著淡淡的清香。月光洗亮林間草地,一塊大石上,正坐著衣袂飄飄、玉樹臨風的凌旭。
他的姿態閑適瀟灑,彷佛在這兒出現是理所當然的事。
尤其俊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怎麼又來了?」那次隨風回去後當然是被罰了,還被罰得很重,要關十天。她板著臉問︰「我不是說過,你總有一天會被我師父師娘打死嗎?」
「而我不是也告訴過妳,那是不可能的嗎?」凌旭舒舒服服的坐在大石上,扯起嘴角,滿不在乎地說。
「雨石拿回來就好了,我不想再跟你們計較。但我要警告你那位薛師爺,以後別再來騙我師妹了,最好連景郕山都別上來。」隨風揚著小臉,傲然地說。
凌旭則是聞言嗤笑。「妳不跟誰計較?是誰被人打到昏迷不醒,連睡兩天的?現在還給關起來了,哪兒都不能去,改放狠話?」
雪白臉蛋霎時浮起羞惱的淡淡紅暈。「那是他趁人不備!」
「哦?我可要告訴妳,薛師爺是很厲害的,管妳有沒有防備,就算妳是有備而來,仍有可能被他作法打傷或給弄死。」
「誰要再去啊!」真是莫名其妙!
之前冷著臉趕她走,還警告她別再隨便去府衙,結果呢,這人當天晚上就尾隨她上山來了,說是要確定她沒事。
好吧,沒事了之後,隨風想當然爾就給關進桃樹林里受罰。然而這位知府大人卻像打更的更差一樣,每晚時辰一到,就自顧自地在桃花林出現,嚇不走,也罵不怕!
來了,就只是閑聊,東拉西扯的。
「妳師妹還好吧?」凌旭沒有被她凶狠的目光嚇到,依然徑自問著︰「怎麼光妳受罰,妳師妹沒事?」
隨風瞪他一眼。「她當然沒事!偷偷下山的又不是她,是我!」
「就為了幫妳師妹找回那塊石頭?」凌旭問。「她丟了重要東西,是妳冒險幫她找回來的,受罰的卻是妳,妳不覺得委屈嗎?」
「有什麼委屈的!她還小,我本來就該照顧她。」隨風說得理所當然。
「妳們……是怎麼到山上來的?」
凌旭的目光帶點深思,卻是罕見的溫和,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應雨她爹娘不要她,打小就被師父師娘撿回來了。」隨風遲疑了下,才回答,隨即又倔強地抿起嘴角。「可是她很乖!」
「那妳呢?」
隨風被問得愣住。
從來沒有人問過她這件事,連她自己都很少去想。印象中,師父師娘就是她的父母。從小,勤勉鍛煉法力之余,就是忙著闖禍受罰或照顧師妹,哪來閑工夫想這些。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打從有記憶以來,就在師父師娘身邊了。」
凌旭听了,開始皺眉。
「妳不好奇嗎?」
隨風思付片刻。「不會。」
師父師娘不提,身邊也沒有年齡相近的友伴,無從比較起,自然不會多想。
何況,師父師娘對她雖然嚴格,但也非常關心、疼愛。
她的個性打小就自由不羈,鮮少花心思在那些多想無益的事情上面。
「真的不會想?不想知道自己打哪來、父母是誰?」
隨風有些困惑,不懂他為什麼要如此鍥而不舍的追問。
月光下,他的五官是那樣俊朗,眼眸卻盯著她不放。隨風與他對視片刻,突然,菱唇浮現些許淘氣的笑意。
「誰說我一定有父母的?你不是老說我是妖魔鬼怪?」
她扁扁小嘴,明眸閃亮如星,點點笑意在眼中跳躍。「說不定我是山間的一股靈氣,不,也許是一塊石頭,經過日月精華的滋養,五百年後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胡扯。」眼看隨風愈講愈興奮,凌旭嗤笑一聲打斷她。
「什麼胡扯?!你不就問過我是不是桃仙?說不準我就是啊。」隨風還故意指著旁邊的草地,開始亂說一通︰「說不定我是草仙,不,花仙。你看那兒有朵小野花!」
「妳是花仙,所以身上才老是有香味?」凌旭沖口而出,卻立即就後悔了。
他究竟是怎麼回事?明明從來不曾對哪個姑娘這般放肆過,可到了她面前,妳來我往的聊上幾句後,就不知不覺變成了這樣。
幸好隨風不是那種養在深閨的懷春少女,听他這麼一說,單純的她只是有點疑惑。「我身上香?你怎麼知道?」
結果是凌旭尷尬莫名,說不出話來。
「咳,我該回去了。」為了掩飾不自在,凌旭起身,振振衣袖。「明天再來。」
「明天還來做什麼?」隨風偏著頭看他。
話雖如此,但她還是像主人送客一般,隨他走到桃樹林的入口,望著他高大的身影靈活翻身上馬。
俏生生的人兒立在林間,白衣飄飄,發絲被微風撩動,那股迷人的極淡幽香久久縈繞鼻端不散。
黑玉般的靈動眼眸望著他,流露出一絲不舍。
她一個人孤伶伶的被關在這兒,確實很寂寞。雖然凌旭有時說話很扎耳,又老是那個似笑非笑的討厭神情,可是,可是……
可是他每天都會冒著風險來……陪她說說話。
凌旭發覺自己居然不想離開。猶豫了下,險些決定留下來繼續陪她。
真驚人!那雙單純澄亮的眼眸,居然有這麼大的魔力。
「真的該走了。」像是說給自己听似的,凌旭低聲喃語。
為了掩飾,他清清喉嚨,抬頭望望清朗夜空,隨口說︰「星星不少,看樣子是不會下雨了。」
還站在原地的隨風先是跟著他望了望夜空,然後眼瞳突然睜大,好象發現什麼驚怖的事兒似的。
「怎麼啦?」
「沒下雨……」她困惑萬分地說︰「雨石拿回來了,可是,還是沒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