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向聰穎俐落的田可慈此刻托著腮,瓜子臉上顯露落寞的神色,劉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妳笑什麼?」田可慈沒好氣。「有這麼可笑嗎?」
「妳一天到晚在笑別人,現在終于輪到妳了。這麼聰明的人,遇到感情的事情,結果也是一樣單純。」劉萱俏皮地取笑她,眼看那雪白的細致臉蛋浮起羞惱的紅暈,劉萱安撫似的拍拍田可慈的手。「妳別氣,不信,我證明給妳看。」
說著,劉萱轉頭,輕喚坐在窗邊小桌旁,用黎樺幫她找來的蠟筆白紙正畫著圖的小晴。
「小晴,妳來一下好不好?」
小晴跳下椅子奔了過來,依偎在小阿姨的懷里,烏亮的大眼楮瞅著可慈阿姨。
「小晴,妳跟可慈阿姨說,如果要請小朋友來這邊玩,妳要請誰?」劉萱溫言輕問懷中的小女孩。
「嗯……我要找廖文莉、陳郁潔、吳瑞芬、還有……」小晴一下一下數著手指。「還有趙心蓉跟她姊姊。小阿姨,我可以請幾個小朋友來?」
「妳要不要請王信宏?」劉萱故意提醒。
沒想到本來說得好好的小晴一听,就開始扭著不依,還把臉埋到劉萱懷里,一面模模糊糊抗議了起來︰「才不要!」
「可是他上次生日的時候,有請妳去他家玩啊,你們還交換了貼紙,妳跟我說妳喜歡他,不是嗎?」
「我……我不要嘛!」小晴悶聲抗議。「我才沒有喜歡他!我不要請他!」
「真的不要?那我們就不請他嘍?」
「可是……」結果她又翻案了,小人兒賴在劉萱懷里,煩惱得要死的樣子。「可是他都會把色紙分給我,還幫我折紙星星……」
「好,那妳再想一想,明天再告訴小阿姨。」劉萱問完了,放她回去繼續畫圖,然後輕笑著對著田可慈眨眨眼。「妳看。」
「看什麼?有話直說,不要這樣暗示,我不吃這一套。」田可慈不客氣地說。
「妳就跟小晴一樣。她呢,講到誰都好,就是講到喜歡的小男生,會鬧別扭。
我看妳也是。」劉萱笑得讓田可慈耳根子辣辣的。「說不理他嘛,偏偏又一直想到他的好處。愈是喜歡,就愈別扭。可慈,妳說,對不對?」
「妳不用這樣拐彎抹角的取笑人,我又不是听不懂。」田可慈沒好氣。她把折了一大落的紙巾堆在小籃子里,示意黎樺過來拿。她又開始找抹布擦玻璃杯,裝作很忙碌的樣子,看能不能讓這個令她坐立不安的話題趕快過去。
「可慈,妳有沒有告訴過他妳的心意呢?」劉萱正色說︰「世平一直都很喜歡妳。只是,我想問妳,妳曾經試著讓他知道過,妳也很重視他嗎?」
「我……」杏眼流轉,田可慈下意識地逃避著,她支吾︰「什麼重視不重視的嘛……應該不用講這些吧!」
劉萱不會強迫她什麼,她最後只是溫婉地提醒,點到為止︰「小晴雖然一直說不要,可是到最後,一定還是會請王信宏一起來玩。妳呢?」
牛世平生氣了!
他當然不會罵人,也不會擺臉色或摔東西。在辦公室的時候,還是一樣有活力,而該應酬的時候,也依然會亮出他招牌的爽朗笑容。
一切都很正常。
只有田可慈感覺得到,他正在生氣!
他不再在下班之後,不管多晚都過來金爽幫忙;電話也不打了,連田可慈打過去跟他講公事,也都三言兩語就掛掉,沒有多談。她送幫他潤飾的新聞稿過去他辦公室時,他居然不在,也沒有出現!
她清楚感覺到他的疏遠。
忍無可忍,田可慈在電話里,終于忍不住地對他那親切可人的秘書說︰「我就不信他這麼忙!為什麼他就是不接電話?」
「田小姐,我們老板真的就這麼忙。」孫秘書好無辜地說︰「他以前都是硬拗出幾分鐘來接妳的電話,甚至中斷會議出來接都有過。只是最近他忙到根本沒時間,會議一個接著一個開,還要……」
「我知道了,謝謝妳。」田可慈挫折地放棄。她已經沮喪得不想多說。「反正我就是剛把稿子傳真回去了,這一篇專有名詞很多,我不敢多改,本來想跟他討論一下的,不過現在就請他自己發稿前再看一遍吧。就這樣。」
「田小姐,妳不要……」孫秘書說著,突然揚起聲調,轉為興奮︰「啊!老板出來了,妳等一下!不要掛喔!」
田可慈的心跳被這幾句話弄得突然不規則起來。她屏息,等候著。
「喂?」好一陣子沒听見的醇厚嗓音傳來,她又是一窒。
他的聲音有這麼好听嗎?為什麼自己都不記得,也沒注意過?
「哪一位?我是牛世平。」他和氣地問著。
「是我。」田可慈力持鎮定,深呼吸一口氣,才說︰「我是要跟你說說,關于亞太金融會議的那篇演講詞。你有時間嗎?」
那邊沉默了幾秒鐘。一反平常一听見她聲音就劈哩啪啦說個沒完,牛世平只是簡單回答︰「現在大概沒有。講詞有什麼問題嗎?」
田可慈簡直想把話筒拿到面前看一看,研究研究。她懷疑不是電話壞掉了,就是自己耳朵壞掉了。
沒有時間?牛世平居然跟她說沒有時間?
「既然你沒時間,那就不用說了,我傳真回去就是,你自己看看吧,有問題再問我。」田可慈倔強地迅速說完。
「嗯。我知道了。」他還是那樣涼涼的語氣。
兩人沉默了,好半晌,都沒有開口,不過也沒有掛電話。
「你在忙?開會?」還是田可慈按捺不住,她不太甘願地問。
「對啊。」回答愈來愈簡單。
又是沉默。
「好,我受夠了。」田可慈終于忍無可忍︰「你干嘛這樣陰陽怪氣的?你在生氣嗎?還是有什麼別的事?」
「我在生氣。」牛世平簡潔有力承認。
「你在……」田可慈傻眼。她完全沒料到牛世平會這麼直接干脆。
那邊傳來孫秘書輕聲提醒催促的聲音,牛世平掩著話筒交代了幾句,又回到對話中︰「我是在生氣,妳沒听錯。」
「為什麼?」
牛世平又安靜了一下,然後,沉沉地說︰「妳不知道為什麼,這讓我更生氣。在妳想出來之前,我……暫時不想跟妳說話。」
然後,他把電話掛掉了!
田可慈這次真的拿著電話發呆,一直瞪著話筒,完全不敢置信。
牛世平!那個讓她差遣、呼來喝去的牛世平!笑嘻嘻的、從來不曾給過她一點點臉色看的牛皮糖!
有志氣!有膽色!耙這樣對她!
好你個牛世平!
田可慈簡直氣暈了!
惱羞成怒之際,她卻無法否認有一絲日益增強的恐慌慢慢淹上來,讓她開始有點喘不過氣。
牛世平居然這麼生氣?
她到底做錯什麼?
懊不該道歉?是不是很嚴重?
不,開什麼玩笑,他一個大男人鬧什麼別扭啊!誰理他!
可是……又想到劉萱講的,難道是自己像八九歲的小女孩,在喜歡的男孩子面前特別別扭嗎?這樣不是很幼稚?
田可慈都快把頭想破了,一向裝不了多少心事的她,此刻真是郁悶得一肚子火無處可發,連一向刻苦耐勞的黎樺都被整得逃之夭夭,遠走高飛,陪自己的另一半去日本做檢查,請假數天。
然後,田可慈這才發現,一個人的她,居然這麼失落。
再不甘願,也不得不承認了。她想念牛世平的陪伴。想念他的溫柔縱容,想念他爽朗陽光的笑臉,想念她在他心中的特殊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