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初雪又氣又惱又有些羞怯,掙不月兌,開始敲他打他捏他手臂。「放開啦!」
「……喂,會痛。好嘛,你听我解釋,你看到那些人,全是榆葉派來捉我回去的。」
榆葉?這名字有點耳熟,在哪听過?初雪安靜下來。
「你應該知道,榆葉就是草田經理,他是目前公司的代理人。他一律穿黑色西裝,你一定見過。」
「他是你的朋友?」邁克頷首。她又問,「那為什麼還派人捉你?」
邁克打鼻子里哼了聲,「他是故意找我麻煩,因為氣我把管理公司的事賴給他。」
初雪能听出他語氣里的感情。「你們是很好的朋友吧?」
「是呀,從小到大,青梅竹馬的孽緣。」
她笑了起來。相處這些日子來,她知道,邁克總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嘴里把草田經理罵得臭頭,一定是因為他們是認識久遠、交情極佳的好朋友。
「喂,我再問你,平常這個時候,你都在做什麼?」
「做什麼?」邁克歪歪頭,忽而一把抓過她的手,很快又放開。「十點半。通常這個時候——不知道耶,做什麼都可以吧。」讓初雪一問,他才驚覺,原來自己之前過的生活,居然渾渾噩噩到連記憶都沒有。
「你呢?十點半,你會做什麼?」準備上床睡覺?
初雪看著帶著手表的手,有些呆楞。其實他只是想知道時間,其實沒什麼的,相處這些日子以來,她也清楚邁克其實是個好人……可是再多的理由,也掩飾不了執手那一霎所萌生的震動。她無法欺騙自己,邁克抓住她手腕那瞬間,她是實實在在感受到心跳的聲音。
「初雪?」
「哦,我啊,可能就是在看電視、做保養吧。」反正日日如此,周而復始,所以她其實很感謝邁克帶她出來。
所以她一向早睡。邁克自動自發的歸結,忖道,該早早帶她回公寓。
「對了,我說要還你早餐錢的,多少?」
「不用了,才一點小錢。」而且他不習慣讓女性付帳。
「不行,說好了各付各的,我不能每回都讓你請。」
「不然下次再讓你請客好了。」
初雪嘟起小嘴,「這個藉口最爛了。」
「啊?」
「你每回都說下次,可是每次下次還是你付帳。」初雪說得氣憤,邁克听得狐疑。「就是這樣啦,快說,多少?」
「這個,其實,我也忘了。」
「忘了?」
「嗯。」他記得是一張紙鈔,可是他沒等老板娘找錢就走了。
「那我還你整數好了,連上次、上上次的一並還。」
「喂……我想到了,九十二塊,你只吃九十二塊而已。」
「有這麼少?」她記得東京物價應該不低。
「就這麼少。」邁克平伸出手掌。他就不信她會隨身帶著銅板。
「喔。」初雪嘀嘀咕咕的掏出小錢包來,認認真真數了九十二元放在他掌心。
他這下真的張口結舌,說不出說了。
「你一向隨身帶著這麼多叮叮當當的銅板,不嫌重啊?」
「不會呀。銅板好用,打電話、搭公車,做什麼都可以。」只不過最近都和他在一起,銅板數量好多天不曾減少,變得有些重了。初雪說著,
換個坐姿,把小手蓋在他平伸的大手上。「哇!你看,你的手好大,足足長我一個指節!」
「喔。」邁克勉強微笑,不著痕跡地把身子挪遠些,掩住自己突然萌生的象征。初雪用小手指著他的掌,他居然在想,如果那細膩的指是畫在胸膛,如果那郁郁香氣染上他粗獷的體味……
他好想狠狠地吻住佳人。他一向都是不受拘束的,他是頭一次克制自己。
「咳!」他甩一下頭,「你真是執著。」
她聳一下肩,「外婆教我的,欠人一分一毫,都要還的,這輩子不還,下輩子也要還。」
是嗎?那我寧願你欠我多些……他又甩一下頭,把注意力集中在談話上。
「外婆?」上回不是說女乃女乃。「你還跟你外婆一起住?」
「嗯。」初雪扳著手指數給他听,「我和女乃女乃、外公、外婆、媽媽、小姨一起住。」
「喔。」好奇怪的家居關系。邁克知道自己不應該問,他一向不習慣過問他人私事。如果是旁人,不問就算,可是是初雪,他真的忍不住好奇,忍不住渴求……
「爸爸呢?你父親沒和你們一起住?」
初雪落寞地扁嘴。「爹地在我二歲的時候就不在了,媽媽說是血癌帶走了他。」她忽然抬頭,語氣強烈,「可是我有爸爸,爸爸還曾經抱過我,家里有照片為證。」
「我知道,我知道。」自幼喪父,由母親單獨扶養長大,可以想見,成長過程中肯定受過不少苦。邁克憐惜地把她攬進懷里,厚實的大掌輕撫她背脊。
初雪一下僵住。遠方黑壓壓的夜色突地閃過微光。
踫!
「開始放煙火了。」邁克輕聲說。
「嗯。」埋在他懷里的感覺出乎預料的舒服,初雪放松身子微微發笑,然後把自己更深的埋進他懷里,為了看等待已久的煙火,在他懷里挪—個舒適的姿勢。
她居然不推開他,不給他一巴掌?她上次還說要大叫非禮……邁克錯愕地抱著暖玉溫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初雪?」他遲疑喚道。
她埋在他懷里,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我本來以為你是壞人,可是……我發現其實你心地挺好對不對?」他幫她在公關經理前掩飾,帶她看醫生,照顧她的腳,尤其,他從未逾矩……「你是個好人。」
好人?他?!
「我喜歡你。」她勇敢地、毅然地說。
她說得那樣肯定、無畏,邁克突然覺得心驚。
煙火依舊燦爛,映得夜空璀燦奪目,映出他眼底那抹悒色,陷落得好深好深……
第四章
初雪等在公司人員經常出入的停車場前,不安地左右張望。
她知道邁克開了一輛二00二年出廠的BMW,今天停車場里又看不到他的車子,他已經連續一星期沒到公司來了。
也連續一星期沒來找她。
她說不上自己的心情,每天開門不見他,居然會奇怪地覺得失落。
嚴重的失落感逼她開始回想,一個星期前,他們一起去看煙火,那個時候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就算有好了,有必要避不見面?她更不能理解自己的反應,朋友一星期不見面應該很正常,她患得患失、胡思亂想實在是自尋煩惱。一天、兩天、三天的時候,她還可以這樣自我安慰;可是,四天、五天……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始終沒有半點消息,她開始擔心、不安,變得難以釋懷。
本來就是嘛!她生氣地想,一個頻繁通訊的朋友,突然之間,莫名其妙斷了音信,任誰都會心里不舒服的。
然後,開始找人。
等到要找,初雪才發現,她對邁克居然一無所知。
不知道他家住哪里、真實姓名、家里有些什麼人……
一貫都是他來找她的,她從來沒有想過,失去了這個一貫,她居然會如此坐立不安,如此難受!
她到之前相遇的Loungebar找過,他們說,邁克已經超過一個月不曾去了。
她知道他是這家公司的社長,可是他也連續一星期沒來。
她還天天到他們一起去吃的那家早餐店吃早餐,還差點因為等得太晚而遲到,可是他也沒來——她反倒意外發現,東京的物價真的不低,之前邁克根本沒有吐實,她吃的從來就不只九十二元。
她當然也想過去找那幢邁克帶她去過的靠海的巨宅,可是,日本是個海島,那里好像又是私人海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