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慶幸的是自己從沒將對他的感情說出口。
就這樣,曾經如同生命共同體的兩人分開了,梓泳刻意不去听聞他的消息,只是這個壓抑讓她心里的空洞愈來愈大、愈來愈深,更令她沮喪的是無論她在大學交多少朋友,參加多少社團活動,玩得多瘋狂,都無法阻止空洞感在心底蔓延。
大二的暑假,母親打了通電話,要她回家聚一聚。
「讀大學後,妳已經快兩年沒踏進家門一步了,我不允許妳這樣下去,學校一放假就立刻給我回家,雲鈞也快退伍回來了,我們可以順便幫你們這兩只流浪狗洗個塵。」範靜香在電話里如是說。
流浪狗三個字讓梓泳想起一本名為《愛情里的流浪狗》的書,不過她拒絕承認自己正在愛情里流浪,她只是遭到某人的放逐,無情的。
「媽,我真的不能回去,我已經接了幾個平面廣告,還要跟戲劇社的人去台北的劇團排演,真的走不開。」雖然她在劇團里的角色只是可有可無的路人甲,但只要能讓她當不回家的借口,再爛的角色都無所謂。
老媽為她的決定氣得要命,卻也因為天高皇帝遠,再也無法隨心所欲的控制而難奈她何。
暑假一開始,梓泳就開始進行平面廣告的拍攝工作。
走進這個圈子後,她有點懷疑戲劇社的指導老師為什麼要介紹她來拍平面,因為身邊走來走去的女孩子無一不是高挑性感又美麗,她還以為自己一六七的身高已經夠高了,沒想到一站出來不是比別人矮一個頭就是半個頭,就在她準備逃走之際,被攝影師高承廣給抓了回來,沒禮貌的捏著她的臉東看西看後就叫化妝師給她上妝,接著就拍了一組照片。
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多少的高承廣還挺有兩下子的,拍出來的照片比她以往無厘頭的自拍照好看多了,不但上相還非常有個性。
斑承廣說現在就是流行她這樣的個性美,接著他就成了她的好朋友,最愛說的一句話是︰我遲早會透過鏡頭愛上妳的。
這天的拍攝工作因為機器故障,遲了三個多小時才收工,等高承廣送她回到宿舍時已經深夜十一點多了。
「妳真的不考慮當專屬模特兒嗎?有幾家正派的模特兒經紀公司問起妳,要不要考慮一下?這可是別人擠破頭都不見得搶得到的好機會耶。」停在宿舍前,高承廣又舊事重提。
「不要。」梓泳一如以往的干脆。「拍廣告是我打發時間用的,我並不缺錢。」她努力讓自己忙碌是為了不讓自己沉溺在無意義的回想里。
斑承廣將車子熄火,打算好好開導開導她。
認出他那種「教誨」的表情,梓泳先發制人的朝他伸出手。
「別再提了,再說的話,我就做到今天為止。」她毫不留情的說。
他拉下她的手。「妳的脾氣怎麼那麼倔呀?難怪我會那麼喜歡妳。」他就是欣賞她這點,換成其它女孩,恐怕早就為這好機會搶破頭了。
梓泳盯著他緊握不放的手,思緒有些飄開。
兩年前,傅雲鈞也曾這樣握住她的手,當時她只感覺心頭甜甜暖暖的,身上有股輕微的電流亂竄般的酥麻。
現在高承廣握住她的手,她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是同性戀,你還是去喜歡別人吧。」她撥開他的手。
斑承廣搖搖頭。「妳絕不可能是同性戀,我猜妳之前一定有個很喜歡的人,可是卻被拋棄了,我說的對不對?」
梓泳沒說話,不承認也不否認。
「透過攝影鏡頭,我看見的可多了。」他得意的說。
「晚安。」她傾身擁抱並與他道別後,開門下車。
又勾起從前往事與身體疲累的關系,她並沒有注意到一旁刻意避開的身影,失魂落魄的走進宿舍。
「還沒睡呀?」一進宿舍,她驚訝同樣留宿的兩個學妹竟然還在看電視。
一看見她,學妹們興奮的跑過來,還面泛桃紅。
「學姊,妳終于回來了,有個人在這里等妳好久,剛剛才走呢!」
「對呀對呀,那個人好帥喔!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帥的男生耶!他是不是明星呀?」
梓泳听得一頭霧水,連忙出聲制止她們繼續興奮怪叫。
她打了個呵欠。「他有沒有留下名字或紙條呀?」她不甚在意的問。來找她的男生不算少,大概又是戲劇社的學長、學弟或以前的男朋友吧。反正現在不管是誰來找她等多久她都不在意,她只想好好洗個澡然後上床睡覺。
她一提,學妹們立刻記起,連忙跑到櫃台後將訪客留下的紙條拿出來,又沖回她面前遞給她。
「這是他留給妳的,學姊,妳跟那個帥哥是什麼關系呀?可不可以介紹給我們認識?」其中一人滿懷期待的要求。
「學姊,妳怎麼了?」另一人察覺到梓泳有些不對勁。
乍然見到那熟悉的蒼逸字跡,梓泳先是一窒,然後整顆心就不受控制的狂跳,簡直快喘不過氣了,倦累感早就被忘得一乾二淨。
什麼話都沒說,她麼緊紙條轉身沖出宿舍。他來找她了!她激動得眼眶發紅,急切的在街上盲目奔跑著。
跑沒幾步,身後就傳來熟悉的喊叫聲。
「梓泳!」
她猛地停步,飛快旋身,那抹修長的身影正朝她走來,她只是喘息著,是因為方才的奔跑抑或太過激動,早已分不清了,周遭的情景也完全消失,她的眼中只剩下那個朝她緩步而來的人。
暗雲鈞站在她面前,黑眸比兩年前更加深邃,里頭盛載著滿溢的情感注視著她。他心中的激動與思念同樣不下于她。
他微笑。「妳瘦了一點。」聲音有些沙啞。
兩年不見,她少了些稚氣,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韻味,身形益發美好,會當模特兒他並不意外。
梓泳仍陷在無法自拔的情緒里,就像拚命壓抑了兩年的思念忽然爆發出來般的不可收拾,而他的出現便是開啟點。
怕一開口就沒用的流淚,她只是看著他。
他比她瘦了更多,人也長高了,使她必須仰頭才行;他曬黑了,俊朗的五官顯得更加突出,他穿了件白色T恤,外罩一件短袖的藍色格子襯衫,一條黑色牛仔褲,一雙布鞋,感覺清爽迷人。
他本來就是個衣架子,經過這兩年的鍛煉,他的身體更結實了,從他顯露出來的赤褐手臂上的肌肉就看得出來。接著,她在他的手臂上發現傷口,立刻拉起他的手。
不看還好,一看她就倒抽了口冷氣,剛才看見的小傷口只是他手肱後傷口的延伸,他的手肱後布滿了無數條縱橫式的擦傷與割傷。另一手也布滿了同樣的傷,她傷痛又不解的望著他。
他拉下她的手。「這是光榮的傷痕,必須爬過天堂路才能留下的傷。」天堂路是一條布滿尖銳碎石的道路,想畢業的海軍陸戰隊隊員都得打赤膊爬過的一條路,不只手臂,他全身都有著被割裂的傷口。
「為什麼不擦藥?」她還是開口了,語氣有些虛弱。
「有清理過傷口,沒事的。」他安慰道。
她放下他的手,咽了下口水,想淡去喉間的苦澀感。
「我媽說你快退伍了。」她不喜歡提起這件事,那會讓她想起自己當初被拋棄似的狼狽樣。
「不是快,是已經退伍了,今天早上我就離開部隊了,我來這里看妳好不好。」既然她拒絕見他,那他就自己來找她。
「你還沒回家?」她小吃一驚。她記得他服役的地點離家比她這里近多了。
「不急。」他淡答,吸了口大氣。「我剛才看見有人送妳回來,妳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