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城見都儂有些緊張,便從西裝內拿出張名片,遞給她。
"丁小姐不要緊張,就當是閑聊就可以了。"
他的聲音感性,態度有禮。都儂接過名片,上頭寫著——
藝術雜志社編輯何城
"藝術雜志對小朋友的毛衣也有興趣?"她記得藝術雜志只對琴棋書畫什麼的有興趣。
何城笑了笑,眼角的幾條魚尾紋更深刻了。
他是個沉著穩重的男人,中等身材、身形瘦削,看起來只有三十幾歲,不過眉宇間的皺摺很深,像承載了許多滄桑。
"我有一些朋友買了你的作品給他們的小孩子穿,每個人都對你的手藝贊賞不已。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在毛衣上編織的圖案,應該是從美國藝術家馬其拉的作品衍生而來的吧?我之所以會說衍生,是因為那圖案並不全然是馬其拉的風格,其中還加入了你的創意,我說的對嗎?"
都儂完全對他改觀了,忙不迭的點頭。
不愧是藝術雜志社的編輯,回台灣那麼久,她還是頭一次從他人口中听見馬其拉這個名字,他甚至一眼就看出她小毛衣上的圖案是參考馬其拉的作品,真不簡單!
"沒想到你也知道馬其拉。"她驚嘆。
"馬其拉在美國雖然不如一些藝術家那麼出名,但他的作品風格特別是事實,色彩強烈意識抽象,你會將它改變然後融入兒童編織里,很令人意想不到,難怪我朋友對你的評價都那麼高。"何城笑道︰"剛听林小姐說你的訂單已經接到明後年了。"林小姐就是茱兒,都儂的伯樂。
都儂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沒想到大家會那麼喜歡我的作品,可是現在我的手受傷了,交衣日又得往後延,對客人感到很抱歉。"她無奈的指指手臂上的三角巾。
"等你的作品是值得的,就像等待一件藝術品。"何城一臉真誠的說。
她真的喜歡這個斯文有禮的男人,這樣的交談一點也不像采訪,倒有點像心得分享,兩個人聊了許久。
"我待會兒得去向林小姐下個訂單,我女兒今年三歲,從現在開始排,收到你的毛衣她應該也進幼稚園了,正好可以讓她暖暖的穿在身上去和其他小朋友玩。"他臉上流露出濃濃的父愛。
沿續這個話題聊下去,都儂才知道,原來他是個鰥夫,平日工作時有父母幫他帶小孩,下班及假日,他便將時間完全給了女兒。
一個單親爸爸,難怪眉宇間盡是滄桑。她忍不住有點同情他。
"你沒打算再婚嗎?"她好奇的問,小孩該也會想要個媽媽。
"這事我不強求,況且父母親安排的相親活動也夠我受的了,我只要乖乖等著被召見就行。"何城幽默又無奈的說。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想安慰這個好男人,又覺得他似乎不需要安慰。
"沒想到我會跟你說這麼多私事,真是不好意思,好像角色調換過來,換成被訪者是我了。"他有風度的致歉。
"沒關系,跟你聊天是很愉快的一件事情,有空的話請帶你的女兒出來,冬天快到了,我那里有一、兩件織好的毛衣,可以先拿給她試試。"
那些衣服算是她的樣品,織好後就舍不得賣,剛好可以拿來送他女兒。
何城顯得很高興,但也僅是笑開一些,他是個內斂慣的男人。
"我女兒一定會很高興的,她一直吵著要我幫她買一件你織的毛衣。"他靦腆的笑道,"那你有空的話請撥個電話告訴我,我會帶她赴約的。"
都儂連忙搖頭。"不不,你的工作比較忙,還是你決定時間,我來配合,反正我的手不方便,也只是待在家里而已。"
何城謝了又謝,起身告別,她送他到店門口,與他揮手道別。
"你們聊得怎麼樣?"她一進門,茱兒就拉著她急急的問,精心描繪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掩不住興奮之情。
"什麼怎麼樣?"都儂不解的看著她。
"哎呀!"茱兒尖叫一聲,連忙將她推到一旁坐下,自己則一坐在她旁邊。
"難道你不知道何城的背景?上流社會沒有人不認識他,人家除了滿月復詩書外,還是個黃金單身漢呢!你剛跟他在聊的時候,我就已經幫你打听好了,現在他身邊一個女伴都沒有,這可是你的好機會,好好把握!"她喜孜孜的拍拍都儂的手。
"你在說什麼呀?"都儂抽出自己的手。"我只是跟他聊聊而已,你去打听人家的背景干麼呀?而且他不是黃金單身漢,他有個女兒已經三歲了。"
"連這個都跟你講,可見他對你的印象真的不錯耶!"完全不受都儂的影響,茱兒更興奮了。"有女兒又怎樣,他缺的是女朋友跟老婆!反正你現在也是孤家寡人一個,跟他交往看看又沒有損失,你要是害羞不敢說的話,我幫你說!"
"茱兒,你是不是太閑了?我才跟他第一次見面耶,你說的好像我明天就可以嫁給他似的。"她拿起茶杯喝口茶。
"嫁給他就更好了!"茱兒簡直陷入了自己的想像空間里。"到時候你可別忘了我呀!當了少女乃女乃還是得完成客人的訂單。"她搓搓下巴。"你們不是約了要再見面嗎?到時你再過來這里一趟,我選套衣服給你穿,順便幫你做做頭發、化個妝什麼的,男人就是喜歡美麗順眼的女人,有我幫你,他九成跑不掉了。"
都儂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你有沒有打電話跟這個月交衣服的客人說我的事呀?這幾天有沒有訂單?"她轉移話題。
"早說了!"茱兒熱絡的表情不見了,幽怨的嘆了一聲。"我听那些抱怨的話听得都快花轟啦,他們還要求打折什麼的,真受不了。這幾天的訂單我都幫你推掉了,你的工作都排到明後年了,少那幾件衣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說不定你還得抽空準備忙結婚的事呢,到時就沒那麼多時間了。"
她已經完全將都儂當成未來的何太太。
"你就再繼續接吧,我的手快好了,那些訂單不成問題的。"她對那些什麼結婚的話充耳不聞,當作沒听見。"沒事的話,我要先走了。"
她才起身,就又被茱兒給拉坐下來。
"等等!那麼急干麼?我都還沒問你跟必楚是怎麼回事呢。"她責怪的看著都儂。
而這就是都儂這些天特意不到精品店來的主要原因,周必楚是茱兒的遠房表弟,她會知道自己跟周必楚之間出了問題不足為奇,但她就怕她問東問西的,問一些她不想回答的問題。
"沒有什麼。"都儂想著怎麼月兌身。
"必楚說,你因為林心岱害你手受傷所以不理他了?"
茱兒搖搖頭。
"雖然我覺得你跟我表弟不適合,可是他對你的一往情深我一直看在眼里,他現在整天魂不守舍也挺可憐的,你有什麼話就跟他說清楚,讓他徹底死了心,免得他這樣一蹶不振,我看了也難過。"
她的話讓都儂心頭仿佛壓上了塊千斤重的石頭,沉甸甸的。
"我早就說清楚了,是他听不進去。"
"他說你讓一個外國人住到家里去?還說你對那個外國人余情未了,是真的嗎?"她好奇又八卦的睜大眼楮看著她,她對都儂的了解可不比周必楚少。
"你少听他亂說了!讓藍柏住進家里是我大哥要求的,加上他自己一個人在台灣,認識的台灣人也只有我,所以我才讓他住進家里,才不是什麼余情不余情!"她為自己辯解。
周必楚這臭小子,竟然這樣卑鄙的四處亂說話!早知道當時就該多賞他幾巴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