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阜凡太陽穴旁的青筋隱隱抽動,他沒開口,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沉默。
連邱柏學都不敢上前去排解,冷汗慢慢滑下他的臉、脖子。
媽呀!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打死他都不信那些話會從晚晶口中說出,還眼不眨氣不喘的!對老大,她的改變是徹頭徹尾的一百八十度。
伸出手,靳阜凡探向裴琴的臉蛋,指尖在她緊繃的臉頰上滑動。
他靠近她,溫熱的氣息拂在她臉上,冰冷的言語擲在她心上,「不要再嘗試激怒我,那後果不是你承受得起的,你從來就不是我要的,找你只是為了找回仰眉,所以你的選擇是對的。」他稍稍退開,食指將她微顫的下巴抬起,貓兒眼里的眼神仍然倔強堅強,「她在哪里?」
「阿裴!」裴琴身後傳來大田帶著威嚇意味的吼叫聲,從聲音听來似乎還離他們有段距離,看來他是在發現她不見了才跑出來。
靳阜凡越過她的頭頂看到全身肌肉賁起的大田,濃眉一皺,對邱柏學他們使了個眼色,幾個保鏢立刻朝大田走去。
裴琴乘機後退一步,與他保持距離。
「我會跟挽龍聯絡,他會帶靳仰眉回來的。」她將主控權重新掌握在手中。
「我憑什麼相信你?」他問。
「如果靳仰眉沒回來,你再把我們全都殺了不就好了?像當年趕盡殺絕一樣,我知道你做得到。」說完,不再理會他,裴琴轉身離開,推開擋住大田的保鏢,挽著他往回走。
「阿裴……」大田想開口。
「待會兒再說。」她阻止他繼續追問,快步朝貓廄走去。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靳阜凡又掏出一根煙。
「最近你煙抽得很凶。」原本目送裴琴離去的邱柏學回過頭來對靳阜凡說,然後給了他一個「我知道你為什麼會這樣」的眼神。
「我不知道我抽煙還需要得到你的批準。」靳阜凡冷言冷語的說。他坐上車,所有人也眼明手快的紛紛上了車。
誰都看得出來,老板此刻的心情不好,還是少激怒他為妙。
※※※
由羅警官帶頭,將人全部帶走後,貓廄里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坐在角落沙發若有所思的裴琴,和在櫃台里翻找東西的大田。
一會兒,大田手里拿了本商業雜志朝裴琴走去,將手里的雜志放到桌上。
裴琴被聲響喚回了神志,望了眼大田,再看向雜志。
雜志封面上赫然是靳阜凡的特寫酷照,她逼自己移開視線。
「阿裴,剛跟你說話的是不是他?」大田指指雜志。「難怪我會覺得他眼熟,原來是因為這本雜志。他跟你是什麼關系?」他問。
裴琴不自在的挪動身子,抿了抿嘴,片刻後才開口,「我不認識他,只是偶爾看到他來捧場。」
大田皺起眉,顯然對她的話存疑。
「是嗎?他不像是那種會進貓廄的客人,你知道他的頭餃?長鐸集團負責人,亞洲第一黃金單身漢,綜合評論起來,他的身價超過上百億。」他念出雜志里寫的內容,然後抬頭盯著裴琴看,「這人跟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不信他會因為只想看你跳舞就只身跑到這里來,而且上次你們見面時的氣氛並不好,我感覺得出來,再加上今晚……我頭一次看到那麼具有壓迫感的男人,阿裴,我分得出追求跟冷酷是什麼感覺。」他說。
他大田看起來可能予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印象,但他內心的細膩程度反而比某些粗枝大葉的女人還要來得強。
裴琴一向強勢的眼神在大田的話語下漸漸轉為迷茫與哀傷。
「大田,知道我的過去對你有什麼好處呢?我自己都厭惡過去的自己了,你還忍心要我說?」她的聲音破碎。
「說出來也是一種治療。」大田這麼說。
大田關心的眼神化解裴琴心底最後一道防線,深吸口氣後,開始娓娓道出。
「以前的我,姓楊,名晚晶,跟我弟弟挽龍從小就跟著父親住在靳家,當時靳家的主人靳璽便是一手組織起山崎組的人,而靳阜凡是他的兒子……」
從進靳家開始,說到自己身後那道長疤的由來,幾經情緒轉換,裴琴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在這十幾分鐘里已經耗費殆盡。
大田的感覺則仿佛像剛「听」完一部驚悚片,好一會兒才從震驚里回過神來。
「那麼是何鎮遠幫你改了名,找了地方安頓你,而楊晚晶就這麼消失了……可是有一點我想不通,他那晚都不救你了,為什麼在你被救之後還要找你十年?這不是很矛盾?」
「表面上他找的是我,實際上他真正要找的是他妹妹靳仰眉,靳仰眉同時在十年前的那天失蹤了,而挽龍也不見蹤影,所以他們就認定是挽龍綁架靳仰眉,這十年來,他們找我就是為了知道靳仰眉的下落。」裴琴回答。
「難道你弟他真的綁架了靳阜凡的妹妹?」大田頗為吃驚。
裴琴嘲諷的笑出來,「是靳仰眉不肯離開挽龍,才八歲就學會威脅挽龍如果不帶她一起走,她就要從窗戶跳下去,她哭著說家里沒溫暖,寧願跟他一起走。挽龍從她出生就開始照顧她,要放下她離開實在割舍不下,當時又時間急迫,他也就沒多想的把靳仰眉帶走。
「除了我父親為他準備的機票外,他又自己出錢為靳仰眉買了張機票,兩個人一起到國外,幸好之前靳仰眉有出過國,否則還得辦護照,所以我不覺得是他綁架靳仰眉,反而覺得是靳仰眉綁架了挽龍。」只有她知道當年才八歲的靳仰眉是個多麼可怕的小孩。
「只有一張你弟的機票?那你呢?為什麼你爸沒有準備你的機票?」大田皺起眉頭。
裴琴沉默了好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
「可能當時他知道,就算他拿把槍對著我,我也不可能會離開靳阜凡身邊。」說完,她又自嘲的笑起來。
大田還是看出她的哀傷與不甘。
「都過去了。」他安慰,「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真要把靳仰眉交還給他?」他繞回到眼前的問題。
「我們?」裴琴搖頭,「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就行,你們別攪進來。」
「阿裴……」大田想到那個不好惹的黃金單身漢。
「不會有事的。」裴琴說。「他不會笨到惹上何鎮遠,況且他要的是靳仰眉,只要讓他見到她,應該就沒事了。」到時就各走各的。
「你真的認為會這樣嗎?」大田還是不放心。
「不然呢?做完這件事我什麼都不欠他了。」
「應該是他欠你才對。」大田很不高興。「我現在還不敢相信,他居然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你躺在血泊中沒伸援手,就算是陌生人他也該有所行動才是。」
裴琴沒說話。在頭一兩年,她也常問自己為什麼?無數個答案在她腦海里互相沖擊,讓她幾欲崩潰發瘋,最後是心理治療師不厭其煩的照顧她、開解她,她才慢慢熬過那段灰黯歲月。
那種日子,她不想再過一次,所以她允許自己怨恨他。
就算他真的欠她什麼,她也不想要回來了,就當是被狗吃了吧。
第七章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泰戈爾
※※※
事情似乎朝愈來愈棘手的方向發展中,這是當裴琴看到拖著行李從入境室走出來的靳仰眉,和她那圓滾滾的肚子時第一個浮現在腦海的念頭,讓她的太陽穴無法制抑的抽痛起來。
三年前她曾到瑞土看過楊挽龍和靳仰眉,他們相處的很好,而經歷幾年與楊挽龍相依為命的生活,靳仰眉的個性柔和了一些些,也更加依賴楊挽龍,不過對她仍然不太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