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沒一會兒,元八指就無力拿住筆,沾了墨的筆端一下子潑灑了整張白淨的畫紙。
柳蟠龍火一竄,揪住元八指的領子揮動著拳頭,「嗟!像這樣子磨蹭,欠咱們的債要啥時才還得完哪?」
「不如……我……我來還。」見狀,元如願幽幽開了口。
聞言,兩位當家旋即互望了一眼,唇畔帶著一抹難以察覺的笑,但很快的,又立刻回復成先前的模樣。
「小丫頭,妳說妳要還?」柳蟠龍松手甩開元八指,朝元如願的方向瞪過去。「妳拿啥本事來替妳爹還債啊?哼!難不成妳能替他畫?」
元如願沉默著,像在焦慮地思忖著些什麼。
「哈哈哈,妹子啊,這小丫頭說她有本事替她爹還咱們的賭債呢!」柳蟠龍轉身大笑了幾聲,忽然瞥見趴在桌前癱著的身影偷偷抽搐了幾下。
懊死!先前不都已經讓這老酒鬼吃飽喝足了嗎?這不過是要他趴在那兒裝一下樣子,他竟然還敢偷笑!
柳蟠龍擔心穿幫,趕緊向前一沖,朝元八指的背上奮力拍了拍。
「大師,你這寶貝女兒好孝順哪!」
「咳……咳……咳……」元八指趴在桌上沒敢抬起頭,又是咳又是扭,不明白的人還真當他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呢。
「我會畫。」忽然,三個字小小聲的從元如願口中而出。
柳蟠龍跟柳蟠仙又悄悄對看了一眼。這一回,大勢或許真可以抵定了。
「咱們要的,可是那種能上市面賣個好價錢的畫作。」柳蟠仙徑自斟了杯春茶,柔情中夾著犀利的目光,隔著杯中緩緩冒出的霧氣覷看著元如願的表情。
「可以,我保證。」元如願點點頭,掌心按住胸口給自己一點自信。
「元姑娘,妳要咱們蟠龍第一號憑什麼相信妳的保證呢?」
柳蟠仙不愧是最會精打細算,無論做何種生意,都不讓自個兒有一丁點吃虧的可能。
即便是擺明了唾手可得的豐厚獲利也不例外。
「我憑……」元如願話到唇邊停了下來。
她知道,他們要的只是結果,是她究竟能為元八指還清多少賭債的本事。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不如教他們看清楚她的「還債能力」吧。
元如願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踱近元八指本欲作畫的那張桌面,拾起筆,俯身就著先前那張被墨汁潑壞了的紙,嚴肅地在上頭匆匆揮毫動作。
俐落的架武中沒半點虛華,運筆行進間,皆是扎實道地的真工夫。
沒多久,一幅以柳蟠仙的容貌為草圖的「蟠桃仙子戲春園」便入了畫作中。
做完畫,元如願習慣了似的在落款處題了元八指的化名--須心。
「請過目。」她道。
「天殺的!畫得真好……果真像我家妹子一樣的美若天仙哇!」柳蟠龍彎過身靠近一瞧,忍不住拍手稱贊道。
「唉,我說大當家的,你到底是在稱贊我還是在稱贊她?」柳蟠仙也笑了,對著桌上的畫作再三鑒賞。
不會錯,他們這回肯定是挖到一棵超大搖錢樹了。
「哈哈哈哈……都美!都美!」
「那麼,我可以替我爹還債了嗎?」元如願問,只想盡快把債款還清了,能帶著元八指速速走人。
「不急,債……總歸是要還的,但是呢……」柳蟠仙轉頭朝外喚了聲,「來人呀,先帶元姑娘去管事那兒打個手印簽份合同。」
「簽合同?」元如願不懂自己替父親作畫抵債為何還要打手印?
「是啊,這合同當然得簽。從今日起,元姑娘可就是咱們蟠龍第一號力捧的首席畫師了。」
柳蟠仙巧眸凝笑,從那柔柔的神色里根本猜不透她打的究竟是什麼如意算盤,但相信無論怎麼算,都肯定不會讓蟠龍第一號虧本就對了。
一片春意盎然的園子里,不僅開遍了各色美艷的春花,此刻,更響著一聲聲清朗的歌聲。
「衣褪半含羞,似芙蓉,怯素秋。」載泓手里挽著花籃,邊哼著曲子邊在花園中緩緩繞行,就見他一會兒撒撒籃中的花瓣,一會兒對著那圍在他身畔的一群人微笑。
「重重涇作胭脂透,桃花在渡頭,紅葉在御溝,風流一段誰消受?粉痕流,烏雲半彈,撩亂情郎手。」唱到情濃處,載泓甚至揚起了袖子做出拭淚狀。
伴隨著他聲色俱佳的表演,杵在花園旁的丫鬟們開始適時地替眾人制造一下「氣氛」,她們也不時朝半空中撥撒各色繽紛的碎花瓣。
那些色彩鮮艷的花瓣就這樣飄啊飄的散落至園子各處,有的緩緩飄過眾人的眼前,有些則零零落落地墜了載泓一身。
「哈哈哈,好玩好玩……」載泓玩心一起,伸手便朝半空中抓了起來,「師傅們認為徒弟我把唐伯虎的這首曲子改編得怎麼樣?好听嗎?」
登時,花園里悄然無聲響。
「各位師傅?」載泓再喚一次,還是沒有人響應他,他這才轉頭往回瞧。
大桌前,是坐滿了人沒錯,但他們一個個全像醉癱了的趴著不起,還剩下幾位勉強撐得住的,就握著酒杯在那邊晃來晃去。
「唉,可惜了啊!」載泓一嘆,舉起酒杯一仰而盡。「徒弟特別為師傅們精心安排的「群花戲春』都還沒登場呢!」
還是沒人吭聲。
「那好吧,徒弟只好叫那些長得比花還美的姑娘們進去宅子里『戲』給我一個人看了喲……」
剎那間,幾張桌子很明顯地晃了晃。
「呃,酒……好酒哇!」
「唱得好、唱得好,貝勒爺歌藝超凡哪!」
「是呀、是呀!能有這樣出色的徒弟,咱們真是三生有幸啊!」
沒一會兒,剛剛看起來好象醉臥不起的眾人,竟一個接著一個全部「自動」蘇醒過來。
載泓抿唇笑了笑,「咦?師傅們都沒醉呀?」
「沒醉、沒醉,貝勒爺如此費心設下這場春酒宴,咱們怎麼舍得醉了?」教授載泓唱戲曲的梨園師傅撫著胡子掩飾地笑道。
今日這群讓載泓迎人禮親王府里作客的,全是他乎時在各地拜來的師傅。
舉凡任何可以學習的技藝,只要引起載泓強烈的求知欲,不管那門技藝的學問再難尋找,他都要找到並且學會它。
諸如棋弈、書法、篆刻、唱戲、易容、卜卦、診脈、造景、園藝、武術、耍球、吞劍……只要他想學,幾乎什麼都能學成、學精。
「既然師傅們都沒醉倒,那徒弟這場春酒謝師宴的重頭戲可就要熟熱鬧鬧地展開了!炳哈哈,姑娘們有請了!」他揚聲喚道。
此時園中立刻響起了絲竹樂音,緊接著,十幾名貌美如花嬌的歌伶和舞伶朝著園內魚貫步入。
她們的一笑,比方才的醇酒還要教人迷醉。
人群中,一顆頭顱忽地靠近載泓身畔。「貝、貝勒爺,總算搶……不,總算替您買回來了。」
載泓瞥眸一瞅,眼中的光芒瞬間晶亮,每一閃都透著熱情。
「買到了?」
「是。」阿騰師點點頭,臉上有著和載泓同樣的期待表情。
「好,趕快,小王等不及要立刻一睹大師的真跡了!」
趁著園中一片群鶯亂舞,載泓站起身,在阿騰師的開路下往最機密的庫房匆匆而去。
一連拐了好幾個彎道,扭動機關,他倆一塊兒進入位在宅子底下的庫房中。
這處機密的庫房可以說是載泓的寶貝地盤,里頭收藏了許多他喜愛的珍品,就如同孩童喜歡藏玩具,而他向來特別喜歡藏匿他的「玩具」。
「快,快拿出來!」載泓催促道,迫不急待地伸手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