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是啊,但就一樣不好。她記不住人。醫好了的人,人家這邊千謝萬謝,轉個頭在街上踫到了,跑上去問候一番,可她卻不記得人了,讓人好不尷尬的。」看來這店小二就吃過這等苦。
軒轅簫淡淡地笑了笑。如果有機會,他也想見一見這位女大夫。
才這樣想著,忽見客棧外有一個身穿素衣,背了個藥箱的女子經過。給人感覺安安靜靜的,仿佛與這世界分開了,走著自己的路,想著自己的事,外在的一切與她毫不相干似的。
這是——
「她就是梅姑娘,那個女神醫。」店小二告訴他。
梅姑娘?他還以為她姓梅。可是很快他就知道她並不姓梅,她姓余,余沁梅——余家大小姐,他的未婚妻。
見到她是在拜訪余富仁的時候,她似乎剛從外面回來,經過大廳外面被余富仁叫住了︰「沁梅,快來見過軒轅公子。」余富仁向她招手示意她過去。
她依然是第一次見到她那樣的一身素衣,靜靜的。只是這一次,軒轅簫有機會看清她的容貌!
江南盛產美女,美貌的女子軒轅簫自是見過不少,而他之前準備下聘的泠家千金泠姬更被稱為「蘇州第一美女」。而今見到余沁梅,只覺泠姬定然無法比擬。余沁梅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里,星眸微眯,柳眉微顰,潔白如冰雪的肌膚吹彈可破,轉首間,那股優雅的氣息隨之散發。他早听說過她母親當年是蘇杭少見的美女,本也料想余沁梅必不會差,只是見到了她,依然讓他驚艷不已。
可余沁梅只是停在了原地,轉身向他們微微一福,便離開了。
這讓余老爺好不尷尬啊,干笑了兩下,道︰「軒轅世佷不要見怪,她一直這樣,只記掛她的醫書和藥,不懂禮節,見笑了。」軒轅簫想的卻是,她這般反應是因為不知道「軒轅」對她的意味,還是明知而為之?
「伯父,其實這次小佷前來除了看望你老之外,還想和你談談婚期的事。」剛才和余富仁寒暄了好一會兒,他發現余富仁似乎並無意談及婚期之事。是故意避而不談?不大可能吧,畢竟重提婚約的人是他啊。
「說到這個嘛,賢佷啊,真對不起你啊,讓你等了那麼多年,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啊。」余富仁看來是一臉的歉意,「其實我也想早些給你們辦了,也好讓我了一樁心事,走也走得放心啊。可也不怕怪罪,現在沁梅只一心想治好我的病,短期內怕是無法過門啊。」
軒轅簫眉頭微皺,這余富仁看起來臉色紅潤,說話也有氣有力的,看來與常人無異,這難道只是他推搪的借口?
「你也知道,沁梅今年都十八了,算是個老姑娘了,再耽誤她,我也是于心不忍啊。可她一片孝心,我也不能不理解啊。再說她從小苞著她師父學醫,十多年未曾回家,我也希望她能留在我身邊久一點啊。你說是不,賢佷?」余富仁嘆著氣,很無奈的樣子。
「那麼這個‘短期’大概是多少?」想不透余富仁在耍什麼把戲,難不成是在故意擺姿態?
「一年,你看怎麼樣?」面對軒轅簫的追問,余富仁顯得早有準備,「當然,如果賢佷你不想再等,要解除婚約,我是很能理解的。而且內子早已仙游多年了,那些口頭上的玩笑話,不必執著。」
聞言,軒轅簫盯著他,一語不發,這就是狐狸尾巴嗎?想解除婚約?那又何必提起?
余家的後院連著一座小山,山腳下是一片竹林,在竹林中有一間不太大的竹廬,那是當年余老爺特意為喜愛竹的余夫人蘇氏建造的一座小小的休養之處。本來是一處極盡憐愛之意的地方,卻在蘇氏失寵後成為了一座冷宮,別說余老爺不再光臨,連一般的下人也不會靠近,只有體弱的蘇氏帶著尚不一歲的女兒住進此處,至死也沒再回到大宅里。蘇氏死後,余大小姐就隨她師父楚天涯離開了余家,竹廬也就空置了。一直到余大小姐這一次回來,依然不願意住入大宅的她,重新回到這里。
余沁梅已經在這間竹廬住下有差不多三個月了。雖然經歷了快二十年的歲月,但因為當初建造的時候選料上乘,造工精細,到了她回來的時候,竹廬依然能住人。可是住進這里其實並不是如其他人所想的那樣,因為懷念亡母,怨恨生父。
對于娘親的記憶,真的不多,只記得她常常咳。不咳的時候,娘親會微笑,看著她微笑。除此之外,她就記不得什麼了。後來,無意中從醉酒的師父口中大概了解了一些。然後就是這次回來後,在替一些窮人看病的時候,听他們斷斷續續提起一些,她才了解了當年發生的事。
事情很簡單,蘇氏與余富仁的婚姻本來就是一場商業聯姻,用來鞏固余家與蘇家的生意上的合作關系。余富仁對美麗恬靜的蘇氏卻也愛慕了一段時間,只是後來在蘇氏懷孕期間就和蘇氏的陪嫁丫環胡氏勾搭上了。在余沁梅出生半年後,胡氏誕下一子。沒過多久,蘇老爺病逝,蘇家交到了兄嫂手中,然後兩家就因為利益上的分歧導致合作破裂,之後胡氏在余府中的地位便凌駕于蘇氏之上。失寵失勢的蘇氏就從大宅里搬到了竹廬,隨身侍候的就只有一個陪嫁的老嬤嬤。蘇氏在竹廬里住了將近四年,在她生命中最後的幾天,她青梅竹馬的表哥楚天涯找到了她,可一代名醫也無法挽救這即將消逝的香魂。蘇氏只在臨終前將女兒托付給了他。在蘇氏死後,楚天涯便帶走了余沁梅。
這一走便是十三年。
然而事實上,余沁梅並沒有想過要回來。師父已經過世兩年了,她依然留在山上,完全沒有要回家的感覺。基本上她是不認為這是她的家。可余富仁派人找到了她,就如一個病人找上了大夫,很自然地,她回來了。以一個大夫的身份,而不是余家大小姐,所以她不需要住進余家大宅。她會選擇住在竹廬其實也不是因為那曾是她和娘親居住餅的地方,而是這里上山方便,余家的後山上那些實用的草藥才是她的目的。
可余富仁以及余家的每一個人都認定了她這樣的舉動,是因為心中對他們還心存怨恨。所以他們一方面依靠著她治好余富仁的病,一方面卻又怕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對他們做出些什麼事情來。
在這種矛盾的情況中,余富仁突然想起了當初曾為她指月復為婚的事,自以為為她找一個婆家可以化解她心中的恨,讓她好盡心醫治他的病。軒轅家啊,那是江南多麼顯赫的家族啊。軒轅家有兩個大房,各有各的家府,但相距甚近,大房主要在官場發展,大家長曾當過兩江巡撫,現已經告老,但還有兩個兒子在朝中;二房則在商場發展,生意涉及絲綢、古董、珠寶等等,若說他們是江南首富的話,應該也沒什麼人會反對的。余沁梅的未婚夫就是二房的獨生子。多好的婆家啊,嫁過去了,肯定就一輩子都不愁了。
可余富仁千算萬算,怎麼也想不到重提這樁婚事,居然令余沁梅差點卷包袱走人。嚇得他連忙派人去追回那信差。最後終于追上了,就在軒轅家外,那信差剛從里面出來。一切為時已晚,軒轅家也已經做出了反應——截回了正送往泠家的聘禮。
見此情景,余富仁哪敢告訴軒轅家說,女兒不肯嫁,婚事作罷。要真讓人去這樣告知軒轅家的話,他余富仁恐怕還來不及病死就會被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