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蘇家二老成功的說服了女兒下嫁石玄陽。
而為了面子和里子,也為了讓女兒徹底死心,他們將女兒的婚事定在王家與鄭家大喜的同一天。
為了突然決定的婚期而忙得暈頭轉向的蘇老爺,終于在一天夜里好不容易偷了個空的深夜,不安的提出了他的心虛與顧忌。
「夫人,我們對玄陽這麼霸王硬上弓,這樣好嗎?」雖然女兒的婚期定了,對象是他向來就喜歡的好女婿人選,可是,他偏就覺得自己良心很不安,仿佛他們是架把刀子在準女婿脖子上似的。
「什麼霸王硬上弓,咱們可是成全他的心意啊。」
「是……是這樣嗎?」那天,明明就是她設計他點頭的。
「老爺,我說你這是老糊涂了不成,如果玄陽對咱吟吟沒半點意思,你想我真的會把吟吟嫁他?」
「這……可玄陽他確實沒有說過他喜歡吟吟啊?」
「他是沒說過,不過他卻已經清楚的表達了他對吟吟的情意了。」蘇夫人笑道。
「有這回事嗎?何時?何地?」
「就在他說我願意的那時那刻那天那地。」
「啊?」
「原本我使那招激將法,預測大概也要花三天才能逼出他的情意,沒想到才一轉眼他就點頭了,可見得呀,他對吟吟的愛遠超過我的想像。」
「原來如此,啊,玄陽這孩子也真是的,喜歡吟吟大可跟我們明說呀,我們早就可以為他做主的。」
「唉,玄陽他從小爹娘就病死了,他是爺爺一手帶大的,環境中能說貼心話的人不多,而他性子本木訥拙口,可是在責任感重對自己要求又高的標準下,是以,他小小年紀就已經煉就的十分老成獨立了,在他爺爺死後更是如此了,他一心要把‘陵陽金織坊’的事業撐起來,如今,他真的做到了,只是他付出的心力時間精神也遠超過我們的想像,這樣一個把滿月復心事都藏肚子的男孩,我們怎能想像他是怎麼熬過這一切的,你想想,他今年也不過才二十二呀。」
「唉,其實比起吟吟,我想玄陽他才是那個需要一雙手支持,一個肩可依靠的人。」想到這里,蘇老爺更加懷疑自己的女兒能不能有這種功能了。
「放心,我相信我自己生的女兒,吟吟她不笨,只是一時被愛蒙了眼,我相信她終會發現玄陽的好的,我相信。」
「怎麼,又是女人的直覺?」
「不,是一個做娘的直覺。」
一個人心死了是怎生的感覺?
不……不能用感覺形容,因為,心死了就再也沒感覺了。
沒錯,再也沒感覺。蘇吟吟冷眼的看著府里上下為她忙成一團的喜氣洋洋,她一丁點一丁點感覺都沒有。
仿佛要嫁的新娘不是她。
的確,就某層面來說,的確不是她要嫁,因為,她嫁的只是一個空的軀殼,而心,卻已隨著婚事的將近而一點一滴的枯竭死去了。
因為,她跟石表哥的大喜日子就跟君桂迎娶鄭家千金是同一天。
她不消多想也知道這些都是爹娘刻意安排的。
安排她嫁給他們再滿意不過的好女婿,安排她跟君桂同一天成親,以杜絕街坊流言說她只是王君桂的棄婦。
罷了,罷了,隨便他們要怎麼左右她都無所謂了。反正,心死了,冷了,在哪生活,用什麼身分都是一樣的,橫豎生命都是一樣的了無生趣。
就像她欲嫁的新倌一樣的,是那樣的不冷不熱,是那樣的無波無痕。
淡冷的心,再次思及石玄陽那張永遠看不穿測不透的石頭臉後,她不只一次的揣想著,他是用什麼心情來娶她的。
他早早超過娶妻年紀了,可是卻從來沒听說過他有中意哪家姑娘或有任何為他婚事謀算的舉動。
他生命中的熱情只在他的工作中展露,對其它的事物,他像是從來都沒有人過眼,仿佛他絲毫也不懂情愛為何物的木然。
如今,他在最短的時間內,點頭娶她過門又是為哪樁呢?
是單純為了圓一個家,還是難爹娘的人情?
她自從識得君桂後,她便與他疏遠了,尤其是,常常他的到來都攔阻了自己與君桂的相約,因為只要他來,爹娘就不準她出門,就要她多陪他說話游戲,因此,她越發的討厭他,刻意的同他保持著距離。這些年來,她未曾給過他一個好臉色,甚至沒有過一回有好好的陪過他,同他說話,她這樣待他,他為什麼會願意娶她呢?
難道,他想報復?報復她待他的無情與厭惡?
突然的夸張想法很快的便被自己給推翻,吟吟搖搖螓首,隨即拋開這可笑也可怕的想法。
雖然,石表哥深沉少言的讓人難測他的心,但不知道為什麼,吟吟就是相信他不會傷害她。
沒道理的堅持與紛亂的思緒頓時將她引領飄飛到她幾平不復記憶的幼年。
一幅模糊的身影悄然的隱現,吟吟看不清切,但那好像是她小時候的一段,而那高出她許多的並肩的身影好像就是他——石玄陽。
***
洛陽城里,就屬今天最熱鬧非凡。
因為城里居然同時有兩大喜事在進行著。
一是顯赫的王氏與鄭氏聯婚,雖然他們為了氏族志的顧慮已經盡量壓低姿態了,不過,他們的排場還是令洛陽城的百姓咋舌。
而另一個讓人忍不住要提的便是全城最富身價的男人——石玄陽。
鼎鼎大名的金手仙乃「陵陽金織坊」的老板,也就是初唐受封「陵陽公」的石師綸的第五代的繼承人也在今天成親了。
雙方在經過一連串的納采、聞名、納吉、納征、請期的五禮後,今天總算要完成最後一道迎親的六禮了。
兩家在城里都屬顯赫地位的高門大戶都同擇今日完成大喜,這讓洛陽城的百姓也跟著沾了不少喜氣。
而喧天的鑼鼓,鞭炮,迎親隊伍更是將城里渲染的人心沸騰。
眾家姑娘都羨慕著精致雕花花轎里的新娘子。
然而殊不知,全城沸騰的喜悅里,就唯獨花轎里的新娘子是珠淚漣漣。
喜帕下,艷妝中,一身從染色、織法、繡功都出自石玄陽金手的紅嫁衣的新娘蘇吟吟,此刻緊握著柔荑,只要轎子多動一分,她就多下一滴淚。
透過水氣透著隱約波動的紅繡簾,吟吟看見了自己的轎子正行經熱鬧不凡喜氣沖天的王家大門,那個她一直以為會與她有關與她糾纏一世的地方,沒想到,她是用這種方式告別她的夢想,告別她純真的戀情。
倏地!與自己不同調的那一曲天樂音迎面而來,吟吟揚睫透過風正好拂動的紅繡簾,她看見了一匹俊馬帶著它俊凡的主人歸來,僅那一剎那,她捕捉到了王君桂臉上的得意與喜色。
他居然笑得如此開心,而他的滿膛喜悅都是為了他身後那頂花轎的女子!
吟吟不敢置信的水眸直勾著他那揚起的弧度直直的望著,直至花轎漸離了王家的視線,再看不見他為止。
到底……她愛上的戀上的纏繞不放的人是怎樣的人怎樣的心啊!
事實似乎像是沒有盡頭似的一次次殘酷的襲向她,除了不止的淚,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本以為自己心早死了冷了,沒想到……其實自己心眼還是殘存有一絲絲一絲絲奇跡般希翼的。而這僅剩的一絲絲也在今天殘忍的離她而去,並且……還狠狠的嘲笑她的無知。
***
石玄陽怎麼也不敢想今天是他的新婚之夜,這是一個他想都不敢想的日子,而更沒想到的是,在新房候著他的娘子竟是蘇吟吟,那個他整日累年也得不到一個笑意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