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听見了?」她笑問道。「你知道嗎,阿春是個牧牛人。」
林叔平瞧不起牧牛的人,她倒有點想听听阿久會怎麼說。
「牧牛算什麼,我也會,像他那樣騎在牛背上有什麼難的?」
「我不是問你會不會,是想問你覺得牧牛的人怎麼樣?」
「不怎麼樣!明天我叫童大夫也去買一頭牛,我也會牧牛。」
「你想得美,我會買一頭牛給你才怪!」童大夫在屋里怒吼。
她噗哧一笑,阿爹怎麼老愛偷听他們講話。
「你是不是吃醋了?」
「什麼是醋?」他反問,心里頗不是滋味,哪里來的阿春?瞧起來挺礙眼的!
他走進屋里,見童大夫拿冷眼睨他,便只好把視線移到桌上。
「這是什麼?」
一碗黑乎乎的水擺在桌子中央。
「喝喝看不就知道了。」
他盯著那碗黑水看,一點兒都不想喝。
「你怕黑啊,看見黑的水就不敢喝?」童大夫挑釁地說。
「誰說的!」
他端起來猛地喝了一口,隨即嗆咳起來,這什麼味兒?好酸啊!簡直酸到骨子里去了!
「這就是醋,鈍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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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拿醋給你喝啊?真可憐!」
童舒那念過童大夫後,連忙泡了一杯濃濃的蜂蜜水給他。
「醋真難吃。」
「沒有人直接端醋來喝的啦!」
「那你為何要問我是不是吃醋了?」
「對不起嘛,我只是開玩笑而已。」
他喝了一口蜂蜜水,好像還是不太高興。
「別惱!我陪你到城里逛逛好嗎?今天有市集,很熱鬧的。」
他盯著她看,又喝了一口蜂蜜水,才點點頭。
「你不是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
「陪著你我哪兒都喜歡去。」
童舒那確實不喜歡進城里,城里給她的記憶就是羞辱的過去,可她怕阿久老在家里悶得慌,只要他開心,她哪兒都敢去。
他們興匆匆地下了山去趕集,市集熱鬧非凡,跟廟會又是大不相同的景況。
「夫人,買胭脂水粉嗎?寧波上好的胭脂水粉哦!」小販看著他們倆,怎麼看都覺得不相襯,男的俊到別說是姑娘,連男人都會回頭看;女的嘛,也不是說不標致,就是可惜了那半邊的胎記。
「我不用的。」童舒那連忙說。
她知道路人都盯著他們倆看,大家心里想的應該都差不多,他們倆實在差太多了,換成是她,也會做如是想。
丑女配美男,怎樣都不順眼!
她不覺後退了一點,刻意跟阿久保持距離。
「您會需要胭脂水粉的。」小販不死心,還刻意強調的說︰「胭脂水粉的作用可大了,可以遮瑕掩斑。」
「那你也很需要胭脂水粉,我看你臉上坑坑洞洞的,為什麼不先用你手上的粉填平?」阿久突然說。
「我……」小販被搶白,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臉上一陣青、一陣紫,好一會兒才找回舌頭,「我是男人,男人哪需要胭脂水粉!」
「男人就可以不要臉了?」阿久又說。
「阿久啊!」她拉拉他的袖子。「別得罪小販啦,他只是做個生意,糊口飯吃,別太計較他說的話。」
「我哪有!」他反駁道。「我只是覺得他比你還需要這些胭脂水粉而已,我是說真的。」
「別說了,我們逛別處去。」
「我不喜歡胭脂水粉,味道好濃又難聞,比面粉差多了!」
「別說了!」童舒那推著他走開,再不走,小販的臉都綠了。
「這市集人多,心眼兒也多,你講話不要隨心所欲,先想想再講,以免得罪別人。」
「為什麼?那多麻煩!」
「強龍不壓地頭蛇嘛,這是人家的地盤,我們就謹慎一點。」
「再多地頭蛇我也不怕!」說到蛇,他突然想起山里那條白色大蛇,怎麼想怎麼介意。
「你在想什麼?」
「大白蛇。」
「別再去想了,這里的人都相信白龍大神,況且它也沒招惹你,你理會它做什麼!」
「可是……」
「別可是了,我請你上館子吃東西。」
「我肚子還不餓。」
「吃點心而已。」
上了茶樓,她招來小二。
「小二哥,給我們來份滇八件,和一壺……菊花茶好了,記得加冰糖。」
滇八件是極著名的甜點,盒裝的八個口味,分一硬︰硬殼火腿;二白︰洗沙白酥、水晶酥;五紅︰兩面火的麻仁酥、伍仁酥、玫瑰酥、雞縱酥、火腿大頭菜酥。
這些細點當然不是全素,不過阿久沒有宗教信仰,只是單純不愛吃肉,一些些火腿末兒他倒不介意。
小點跟茶很快地送上來,她先倒一杯給他。
「我不喜歡喝茶。」
「加了糖,只有菊花的香味,這茶跟阿爹喝的不一樣,不是苦的。」
他端起茶杯,入鼻的確是淡雅的花香,他輕嘗一口,熱熱的、甜甜的,于是又再喝一口,然後笑著對她說︰「還不賴。」
「我不會騙你的。來,吃吃看著名的點心。」
他們高興的吃著,一邊往下觀看路上的行人,好不優閑,直到有一桌客人坐到他們旁邊,讓童舒那的臉漸漸白了起來。
「小那,怎麼了?」
「沒什麼。」她低下頭,沒想到會在這看見林伯恩,她沒有對不起他什麼,但就是不想看見他。
「你是不是認識隔壁桌的人?」
她點點頭。
「他們一直看過來,要去打招呼嗎?」
「不要。」她立刻拒絕,見他有點納悶,便說︰「我不太喜歡那一桌的人,並不想跟他們打招呼。」
「你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要離開?」
「好啊……」她站起身,跟著他走過林伯恩他們的桌子。
「這不就是你那個新婚之夜沒有落紅、臉蛋像夜叉、才進了家門一天就被休的前妻嗎?」
「可不是。這麼多年沒見,我覺得她那胎記愈發大了,這麼丑怪的女人,大女乃女乃還迫我娶她!說到底她是偏心,就偏疼叔平,不讓他娶夜叉妻,可不知道人家叔平還挺愛的呢!」
「你當年還因此被叔平揍了一頓,真冤!那童大夫不是鬧到你家去,說沒有落紅是假的,她手腕上的守宮砂還在呢!」
「我管她什麼砂!我一見到那張臉就倒胃,哪還敢跟她圓房!我啊,事先在龍鳳燭下了迷香,又叫婢女給她月兌去嫁衣跟外衫,我可不敢看,怕給她嚇啊……坐在房里的椅子上干等著,你們不知道有多辛苦呢!天才剛亮,我就急著去通知全家人來驗床單,怎麼也要打發她坐回頭轎回家去,嚇她老爹總比嚇我好啊!」
「你的心腸真壞,難怪叔平要揍你,給姑娘坐回頭轎比要她的命還慘,你可真忍心!不過話說回來,對著那一張臉,我半夜也會給嚇醒。」
男人們笑了起來。
「可你們剛有沒看見,她身旁的男子真俊到不行,我可從來沒見過這麼俊的男人啊,就連你家的叔平也遠遠比不上,她真本事,就養小白臉也值。」
童舒那咬著唇結帳,不明白他們說話的聲音為何非得大到讓整個茶館都听得見?她怎樣被說都無所謂,可自己的不堪、還有阿久被暗指是靠女人養的小白臉的這些話,她多不想讓他听見啊!
阿久咚咚咚的跑上樓,跑到那群人旁邊。
「你們這群人渣,比垃圾還不如!」
「你想干什麼?」
「替老天爺教訓你們。」
他一開始不知道他們是在說小那,但愈听愈覺得不對勁,加上小那的臉異常慘白,他是不知道什麼落紅、守宮砂、還是回頭轎的,可是他們左一句夜叉、右一句胎記的,他倒是听懂了是在嘲弄小那的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