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偌大的操練場里,六、七名武師打扮的男子正用心教導著一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
在灼熱陽光的照射下,一滴滴的汗水從少年的額頭滴落下來,身上的衣衫更被大量的汗水所浸濕,可見他已經在太陽底下練了好一陣子了。
他收掌斂勁,重新調好姿勢,要一旁服侍的僕人送上他專用的劍。
捧劍的僕人稍稍猶豫了一下,不忍心看小主人如此勞累,但當他一接觸到那與年齡不符的堅毅眼神時,立刻小心翼翼的將劍遞上。
「別太累了,少主!」他仍然好心的提醒著。
「我知道。」少年簡潔地回答。他已經在操練場上足足待了四個時辰,真的感覺到疲倦了,可是他還不能休息,父親交代他練的劍法、拳術都還沒有純熟,他不能休息。
為了讓父親高興,他有別于一般的孩童,將全部的時間跟心力都投注在武學上面,希望得到父親一絲絲的贊賞跟肯定。可是不管他再怎麼努力,似乎永遠達不到父親所期望的目標。
他謹記著父親時時提醒他的話——
「諭兒,你是我唯一的繼承人,是我的驕傲,你必須好好的學習武功,以繼承我的衣缽。」
為此,他舍棄了童年,一直活在父親所要求的生活里,沒了自我,沒了歡笑。
可是天知道,他根本不想當什麼繼承人,他要的只是父親的和顏一笑,和些許的親情,但是這小小的期望對他來說,卻是遙不可及。
「少主,老爺派人傳話過來,說他黃昏之前會到。」王武師等少年收了劍勢才走過來說道。
少主微微地點了下頭,父親每半個月就會到凌鷹鏢局來驗收他習武的成果,以確定他沒有偷懶。
「王師父,你看我的劍法可有差誤?」父親是不能原諒任何錯誤的。
「沒有。少主。」王武師真心說道,「你這套‘落葉劍法’使得極好,真是難得一見的奇才!」他沒有說錯,一般人要兩年才能學成的功夫,這位少主只需三個月就能完成,難怪老爺會如此看重他。
少年滿意的收起長劍,問道︰「我爹有沒有說今天要看我哪一項功夫?」雖然他對自己的任何武藝都頗有自信,但還是多演練幾次比較好,以免父親不悅。
「輕功。老爺說想看少主的輕功。」
「既然如此,那你再陪我練一下輕功吧!」少年謹慎地道。
「少主已經累了一天,不稍作休息?」
「不了。時間快來不及了,我想在爹到之前再練一次!」
王武師領著少年走向練輕勁專用梅花樁。那是由數十根高矮不一的木樁排列而成,最高的木樁足足有十來尺高。
梅花樁的用意在于加強下盤的功夫及輕功的練習,每一根木樁都是會移動的,一不小心掉下去,極有可能會摔斷脖子或折斷了手腳。
少年倏地一躍,站在其中的一根木樁上,木樁也開始慢慢的移動。
隨著少年的一縱一躍,木樁運轉得更為迅速,少年的身影也隨之加快,俐落的移動。
突然一聲怒喝,震得少年失去重心,眼看就要跌下木樁了,少年一個翻身,立刻跳躍到另一個木樁上,但還未來得及站穩,立刻被迎面而來的高大木樁重重擊落。在場的武師驚呼出聲。立刻關閉機關奔擁上前察看。
少年強忍著右腳傳來的劇痛,望著發出怒喝聲的人。
「爹!」少年希望得到他的扶持。
誰知少年甫剛開口,就換來了一記火辣辣的耳光。「你這個不中用的東西,你這樣怎麼做我的繼承人?」
又是繼承人!他快被這三個字壓得喘不過氣來了!難道在爹的眼中,他就只是個繼承人而已?他是他的兒子啊!難道他一點都不關心自己?!
少年的眼中第一次露出怨恨的目光,原來他在父親的眼中除了是繼承人外,沒有別的價值。他心里暗暗下了決定,這輩子他永遠不會成為父親所期待的繼承人,永遠不會!他要父親永遠後悔今日的冷酷無情!
第一章
在江南,上至八十歲的老婆婆,下至三歲的女乃娃兒,大家都知道蘇州有一個富可敵國卻又神秘難窺的凌家堡,它的財富是平常百姓們所羨慕的,也是山寇盜匪覬覦的目標。
雖然如此,卻從來沒有人敢打凌家堡的主意,甚至它名下的錢莊、銀樓、酒樓跟布莊都不曾受到打劫。原因無他,只因為凌家堡的主人凌武揚不但曾是稱霸一時的武林盟主,更創立了名震江湖的凌鷹鏢局。
而擁有二十個分舵的凌鷹鏢局,它的總舵主就是凌家堡的少主凌紹諭。
「你這是什麼態度?難道我養了你二十幾年,連要求你盡一下為人子女的義務也不行嗎?」
一連串的怒吼聲從凌有堡主屋的大廳里傳了出來。除了倒霉需在大廳中服侍的總管,婢女跟僕人以外,其他的人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唯恐遭到波及。
凌家堡現任的堡主凌武揚,指著端坐在一旁愀然不語、面色深沉的獨生子凌紹諭罵著。
他不過是要求這渾小子娶房媳婦,繼承凌家的香火而已,犯得著像要逼他上戰場似的同他這個老子過不去嗎?不,也許要他上戰場,他還會樂意些——如果他的腿健全的話。
想到這里,凌武揚不由得悄悄的睨視著紹諭自小因練功而受傷的右腳。就是那雙微跛的腳,使得紹諭的性情變得如此的陰沉與不近人情。
原本凌武揚以為紹諭是因為腳的關系而暫時封閉自己。所以凡事也都由著他。哪知長此下來,竟使得紹諭變得更為傲慢與孤僻,現在就連要他成個親也得千拜托萬懇求的,還得恐嚇威脅一起來。
「你倒是說句話啊!別像個無事人一樣,這可是你的終身大事啊!」凌武揚微嘆了一口氣,語氣不若剛才的強硬。
「我沒有意思成親。」紹諭淡淡地開口,父親十萬火急地把他從老遠的凌鷹鏢局召了回來,為的就是談這些陳腔濫調?
凌武揚著實快被這個兒子氣死了。
他疾沖到紹諭的面前,奮力擊向小茶幾,可憐的小茶幾立刻應聲變成一堆木屑,連帶在上面的茶杯也化為碎片,還濺了紹諭一臉原茶汁,把一身白衣給弄成了茶褐色。
可是紹諭仍是無動于衷的坐在那里,似乎什麼事都示曾發生過。
「跟你講了大半天,說來說去就是那句話,你能不能說點別的?」
「可以。」紹諭終于將眼光投向一臉激憤的父親。「我不想成親。」
「你……」凌武揚氣得直跳腳,「這句跟那句有什麼分別?」
「是沒有什麼分別。」
「好,你說吧!要什麼條件你才肯答應成親?」凌武揚挫頓敗地道。如果不是因為只有這個兒子,他需要這麼求他嗎?
「沒有條件。」紹諭仍然沒有妥協的意思。
「諭兒,爹老了,難道你就不能看在爹一把年紀的份上,勉為其難的答應嗎?」凌武揚開始用起哀兵政策。「讓爹能夠了無遺憾的走!」
「爹才不過五十多歲,正是壯年之時,怎麼要以輕易言死?」凌武揚這些年來為了逼婚,軟硬手段都用過了,所以紹諭根本不為所動。
「話是不錯,可是人生無常,誰知道什麼時侯會發生什麼事?唉!我這一生什麼都有了,就只缺一個傳繼香火的人,如果到臨終之際還見不到我的孫子,那……」一代梟雄說到傷心處,竟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見到老父哀傷的神情,一直面無表情的紹諭也不由得有些動容了。他站了起來,以微跛的步伐,慢慢的走向父親。